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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7:54:10 作者: 一叢音
    柳長行正要拉著他往九思苑跑,卻感覺掌心中那隻纖瘦手腕正在不住發抖,且越來越劇烈,顫抖得幾乎脫離他的桎梏,狼狽往下一跌。

    奚絕並未掐避雨訣,狼狽跌坐在地面積雨中渾身濕透,神色怔然盯著虛空。

    柳長行看到他這個神色,呼吸都要屏住了,他小心翼翼單膝跪在地上,手輕輕扶住奚絕的肩膀。

    「絕兒?」

    奚絕下頜緊繃,墨發垂曳而下滴滴答答落著水珠。

    在柳長行剛一扶住他時,奚絕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突然渾身痙攣地俯下身,好似無數承受不住的痛苦從他體內迸濺而出。

    柳長行一愣,聽到水珠往下滴的聲音,好一會才後知後覺。

    奚絕在哭。

    他哭得隱忍又悲痛,像是被逼到絕境渾身重傷的野獸,滿臉水痕淚痕交織,雷光閃爍下好像將他溫柔無害的臉逐漸扭曲成可怕猙獰的模樣。

    柳長行急得手足無措,正要強行將他抱起,卻聽到奚絕沙啞的聲音低低響起。

    「要殺了他們。」

    柳長行一愣:「什麼?」

    奚絕捂著耳朵,像是陷入一場無法清醒的噩夢中,眼瞳怨恨得幾乎要滴血,只是近乎瘋癲地重複呢喃。

    「……要把他們全殺了。」

    柳長行被他這句話說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絕兒,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奚絕沒有回答,急促喘了幾口氣,猛地嘔出一口血,單薄身軀好似被暴雨打歪的秧苗,狼狽地栽了下去。

    柳長行驚愕地一把扶住他:「奚絕!」

    那是奚絕第一次被雷聲驚得走魂。

    柳長行的夢境戛然而止。

    「行因果」好似察覺到一絲端倪,敏銳地幻化成一綹艷紅的虛幻靈線。

    盛焦不知想到什麼,臉色越發難看。

    他好像趕鴨子上架被人強迫地請到坐席上,榕樹上好似戲台,幕後之人請來無數的人用一個個夢境,為他——或者說是為天衍珠獻上一場精妙絕倫的戲。

    秘境中所有人,皆被人利用。

    緊接著,另一顆靈果再次破碎。

    是盛焦的夢境。

    同樣是奚絕十五歲那年,冬日落雪,未到新年,白雪皚皚間桂花依然盛開。

    盛焦撐著傘行走鵝毛大雪中,漠然面容難得浮現些許愣怔,越往前走腳步就越遲疑。

    前方便是奚家。

    天衍學宮放年節假之前,奚絕曾高高興興約他冬至去吃消寒餃子。

    ——北境習俗才要在冬至吃餃子,中州和南境大部分都吃湯圓,也不知奚絕一個中州人到底哪來的奇怪習慣。

    但今年冬至,一向愛玩的奚絕卻根本沒來找盛焦。

    盛焦輾轉反側一夜未眠,冬至翌日一大早天才剛剛亮,就冒雪來到奚家。

    奚絕住在奚家單獨的院子,前些年曾給過盛焦進入小院的玉令。

    盛焦如入無人之地進入奚家,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捏著袖口。

    他總覺得只是冬至未見就來找奚絕,那性格惡劣的小騙子八成會大肆編排一番,也許還會自吹自擂吹噓自己,撩騷地說盛焦離不開他這等虎狼之詞。

    盛焦兩指都捏得一陣發白,但腳步再慢也還是很快就到奚絕的小院。

    年少的天道大人沉默一會,準備好迎接奚絕的譏諷和嘲笑。

    只是剛到門口,餘光看向院中,微微一愣。

    偌大院落中已落了到小腿的厚厚積雪,身量纖弱的奚絕身著單衣跪在積雪中,腰背筆直,墨發散落在地,發梢甚至都已被積雪掩埋。

    盛焦無神的眸瞳劇烈收縮。

    踩在積雪上的「吱呀」聲幽幽響起,放空發呆奚絕眼眸微微一動,羽睫上的寒霜撲簌而落。

    有人走到他面前,黑壓壓的影子籠罩住他。

    奚絕像是被凍傻了,愣了好一會迷迷瞪瞪地仰頭看去。

    只是短短十幾日未見,奚絕竟然瘦得幾乎脫相,認出盛焦後,那張小臉本能的在一瞬間浮現獨屬於小少爺的驕縱張狂,僵硬地笑起來。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像是被迫戴上虛假的面具。

    「盛焦?你怎麼來啦?」

    第71章 天衍雷譴

    盛焦矮下身,眉頭皺得死緊。

    他輕輕啟唇,卻半個字都發不出來,只好催動靈力:「怎麼了?」

    奚絕腦子還沒清醒就熟練地脫口而出:「怎麼,心疼我呀?」

    盛焦冷冷看他,將這種撩騷的話當成耳旁風,手指碰了碰奚絕的臉。

    他不知道在冰天雪地中跪了多久,小臉凍得像冰一樣,離近了看還能瞧見他左臉上的一個巴掌印,唇角都破了。

    盛焦眉頭越皺越緊。

    奚絕腦子跟在嘴後面跑,終於清醒後瞳仁一縮,下意識偏頭躲開盛焦的手,一向張揚驕縱的臉上莫名浮現難堪之色。

    「你怎麼來了?」他又輕聲問了遍。

    盛焦沒說話,拉著他就要起來。

    「不不不。」奚絕只是一動,身上凍得一層寒霜和雪就簌簌往下落,連骨節都發出咔咔的聲音,他硬是要跪著,「我犯了錯,娘要我跪足兩日,冬至才能起來。」

    盛焦心中像是被一股撲不滅的火在燃燒,燒得他一向清明的腦子一片空白。

    跪兩日,到冬至才能起來。

    也就是說,他已在冰天雪地跪了三日,還沒有半分靈力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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