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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7:54:10 作者: 一叢音
滿室馨香,香爐余煙裊裊而上。
荀娘一襲白衣不施粉黛,拿著煙杆吞雲吐霧,眉目宛如一張摧頹的畫,她沒有半句寒暄敷衍,直接冷冷清清地道:「奚明淮在哪兒?」
終於見到傳聞中的荀娘,奚將闌輕笑起來,淡淡道:「嫂嫂不必太過擔憂,我兄長現在身處藥宗暫無大礙,只是神智暫時渾噩。」
荀娘大概被這句厚臉皮的「嫂嫂」給震住,紅唇含著菸嘴好一會,才用力咬了一下,冷冷道:「把他還回來。」
奚將闌點頭:「好的好的,等兄長好些了,我自然會送他回來。」
這具溫溫柔柔的話,卻像是威脅。
荀娘投鼠忌器,深吸一口氣,漠然地問:「你想知道奚家當年事?」
「嫂嫂既然如此開門見山,我也不兜圈子了。」奚將闌坐在荀娘對面的蒲團上,同她相隔著一個桌案,一枝牡丹花插在瓷白玉瓶中,散發淡香。
「六年前奚家遭難,只有我和兄長兩人存活,我所為何來自然一目了然。」
奚明淮的反應顯然是知曉罪魁禍首是誰。
荀娘目不轉睛看他半晌,清冷如寒霜的臉上輕輕浮現一個疏冷的笑容,她手肘抵在桌案上,將菸鬥倒扣下來,用那光滑的斗底輕輕托起奚將闌的下巴。
奚將闌乖巧得很,就跪坐在那任由她動作。
荀娘盯他許久,突然道:「你九歲那年,曾因奚明淮的靈力無意中將你的糕點弄翻,便心狠手辣險些將他一隻手廢了。可有此事?」
奚將闌一愣:「什麼?」
荀娘又道:「在奚明淮的記憶中,你自幼仗著父母寵愛無惡不作,只要有人讓你心中不愉悅,你便拿著藤鞭要抽人。可是如此?」
奚將闌:「……」
奚將闌勾唇一笑:「沒有。」
荀娘自然是不信他,微微抬手將一根墨發拔掉,慢條斯理纏在奚將闌手腕上。
她是真正在紅塵識君樓當了數年花魁的人,哪怕滿臉清冷寂寥,一舉一動卻皆是勾魂魅惑。
荀娘纏好墨發後,又問:「可有此事?」
奚將闌依然笑靨如花:「沒有。」
墨發紋絲不動。
荀娘冷冷看他,一時分不清此時到底是太會說謊還是真的沒有此事。
但奚明淮的記憶又做不得假。
荀娘深吸一口氣,將菸斗收回來繼續吞雲吐霧:「我不會說的,你走吧。」
奚將闌視線匆匆一掃荀娘肩頭的飛燕和她耳飾上的金鈴,不知想到什麼,笑吟吟地托著腮看她:「姐姐之所以不想說,是因為我幼時曾欺負過奚明淮嗎?」
荀娘眉梢都是冷意,甩給他一個「你明知故問」。
「那姐姐可誤會我了。」奚將闌嬉皮笑臉地說,「奚絕這個心狠手辣的惡人,已經在十二歲那年遭了報應死透啦。」
荀娘眉頭一皺,掃了一眼奚將闌纖細手腕上的墨髮絲。
依然沒有動靜。
「你什麼意思?」荀娘不動聲色道,「你不是奚絕?」
「是啊。」奚將闌眼波流轉,靈動又歡快,「我名喚……燕、晏聆,是北境一家小門戶出身。十二歲那年奚絕少爺並未覺醒相紋,我反倒走了大運覺醒靈級相紋。」
荀娘目不轉睛盯著這人的臉,妄圖從他的細微表情瞧出端倪。
但奚將闌太自然了,神色沒有絲毫異樣,自顧自地說故事:「……奚家的人無意中尋到我,便將我請到奚家改頭換面來頂替奚絕。喏,我這張臉才是真正的臉,不信你可以問紅塵樓主。」
荀娘本來只覺得這個孩子很好掌控,也好栽贓嫁禍,但只是短短半刻鐘的接觸讓她徹底改觀。
這些年荀娘見過無數人,卻從來沒有人像奚將闌一樣讓她覺得深不可測。
那笑容明明溫煦又乖巧,她卻莫名毛骨悚然。
此人怕不像表面上那般人畜無害。
奚將闌笑吟吟地道:「奚家如此待我,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報仇雪恨。」
荀娘冷冷道:「你覺得我會信你?!」
「姐姐若不信我,難道還要信罪魁禍首嗎?」奚將闌若無其事地問。
荀娘瞳孔劇縮:「你……!」
奚將闌手肘撐在桌案上,直勾勾盯著荀娘漂亮的眼眸,壓低聲音道:「姐姐,藥宗早已避世,奚明淮在婉夫人處性命無憂;但他知曉當年罪魁禍首,無論你是否為那人做事,這一條便已為他、以及你招來殺身之禍。只要那罪魁禍首還活著一日,你們便永遠不得安心。」
荀娘垂在一旁的手猛地一蜷縮。
「我沒有理由要殺你們。」奚將闌像是蠱惑人心的妖精,彎著眼睛柔聲道,「只要你說出那人是誰,藥宗、劍宗、讓塵、橫玉度……甚至是獬豸宗宗主盛焦,都會保護你們。」
盛焦這個名字幾乎是公道、天道的象徵。
荀娘五指一顫,眸中冷厲散去,她近乎走到絕路似的呢喃:「盛宗主……當真?」
奚將闌再接再厲:「當然啦,奚家之案六年未破,盛宗主也便尋了六年的線索,可見他一秉至公,公道無私。再說我和他是道侶,他自然也會聽我的。」
荀娘:「……?」
門口的盛焦:「…………」
荀娘沉默半晌,微微咬牙終於下了決定:「讓我信你,可以,但你要讓我看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