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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7:54:10 作者: 一叢音
奚將闌用力咬著下唇,忍住經脈中那股波浪似的洶湧欲望,低聲悶悶地笑。
這些年有無數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他要麼插科打諢,要麼胡編亂造些「不盡言」「半燒焚」這樣煞有其事的相紋來敷衍搪塞。
從未有人能讓他說出真心話。
奚將闌疼得額角都是冷汗,卻笑靨如花,壓低聲音好似在同心上人低喃情話:「我只能告訴你,我的相紋是十三個相紋中最雞肋最無用的一個。」
盛焦一愣。
「但它毀了我。」奚將闌慢聲細語,眉眼間還笑著,「我好恨啊,盛焦。」
他連說著恨,都像戴著一張不屬於他的虛偽面具。
盛焦見他疼成這樣,眸子沉著想要強行將天衍灌進去。
「有時我甚至都在後悔,為何當初不讓「無盡期」將它全部吞噬掉。」奚將闌羽睫低垂,聲音越來越輕,不知是睡過去還是索性昏過去,最後低喃留下一句。
「若是沒有相紋……不,沒有天衍就好了。」
奚將闌半張臉隱在錦被中,發出均勻微弱的呼吸。
清醒狀態的他,寧願痛苦也不願接受天衍。
盛焦指尖的金色天衍靈力明明滅滅許久,終於散去。
昏昏沉沉間,奚將闌感覺身上錦被被掖了下,桂香混合冰霜的氣息緩緩靠近,一股溫和的並不摻任何天衍的靈力從他靈台緩緩灌入,勉強止住他經脈中徹骨的疼痛和渴求。
那股氣息太熟稔又讓人下意識依賴。
奚將闌本能伸手去碰,手腕卻突然被一隻手扣住。
奚絕迷茫回頭。
渾渾噩噩的夢境中,一身白衣的讓塵急匆匆抓住他,雙手飛快翻飛,似乎想要表達什麼。
奚絕下意識去解讀讓塵的手語。
「停止」「結局」「會……」
「不……」奚絕霍然轉身,捂住眼睛拼命往前走——好像不去看讓塵的雙手,他就能一路坦蕩蕩問心無愧地走下去,「我不想看。」
他掙扎著一步步往前跑,本來通往光明的路被「窺天機」強行堵死,那唯一泄下來的光芒一寸寸消失在黑暗盡頭。
奚絕奮不顧身朝著光源而去,雙足卻好似陷入泥沼,越陷越深。
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最後一絲光線消散。
讓塵陌生又沙啞的聲音催魂般從後傳來。
「阿絕、停手。盛焦……會、殺、你。」
奚絕雙眸呆滯盯著幾乎要將他溺死的黑暗,突然崩潰地捂住耳朵嘶聲痛哭。
「夠了!求求你,讓我走……我不想聽!」
他不想聽,不想看。
「窺天機」於他而言,是懸在頭頂的屠刀。
讓塵像是最溫和的劊子手,輕飄飄一句話將他置於死地,粉身碎骨。
「我不要聽!」
無論如何都填不滿經脈的慾念讓奚將闌難得做了場噩夢,他在錦被中拼命掙扎著,似乎想要擺脫縈繞耳畔的聲音。
混亂間耳飾被他扒掉,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可夢中的聲音依然讓他魄盪魂搖。
視線、聽覺悉數被剝奪,只有觸覺更加敏銳,隱約有一雙手從旁邊伸來,輕柔又生澀地將他環抱懷中。
那一剎那,奚將闌所有的噩夢像是煙霧般被驅散。
璀璨夕陽宛如桂花混著蜜糖,讓他情不自禁想要浸在其中。
夢中似乎落雨了。
他好像長在梢頭的嫩葉,狂風驟雨噼里啪啦砸落,一滴滴打得葉身震顫;
細雨霏霏又宛如蜻蜓點水,為枝葉蒙上薄薄水霧。
雪白水珠凝成一滴,從葉尖倏地滴落。
奚將闌於慾海沉浮。
不知過了多久,經脈中如饑似渴的欲望終於緩慢蟄伏,細細密密的痛苦消散,奚將闌埋在桂花團中徹底熟睡。
夢中的雨落了一整夜。
***
卯時剛過一刻,天都沒亮,奚將闌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夢中姓奚的樹葉被雨水打了一整夜,醒來時渾身酥麻腰軟腿軟,迷迷瞪瞪地從錦被中竄出來。
燭火點燃,盛焦已不在床榻上。
奚將闌揉了揉眼睛,含糊道:「誰啊?」
倦尋芳的聲音從外傳來,聽起來咬牙切齒的:「宗主讓我叫你起床,已卯時一刻了。」
奚將闌渾身懶洋洋的不想動:「不是辰時的行舫嗎?早著呢,我再睡兩個回籠覺。」
倦尋芳又拍門:「別睡了,宗主都處理好一堆公務了,你成何體統啊?」
「倦大人。」奚將闌剛睡醒還帶著點鼻音,哼唧著道,「你這樣我都要以為昨晚我同你家宗主洞房花燭,你這個惡婆婆看不慣兒媳賴床非要來找茬了?」
倦婆婆:「???」
倦尋芳怒道:「奚絕!」
涮了倦尋芳一頓,奚將闌也沒了睡回籠覺的心思,打著哈欠起身。
他儲物戒中本有一堆衣物,正打算去尋,視線無意中掃到枕邊竟然放著一套暖黃衣袍。
奚將闌新奇地拎起來瞧了瞧,發現竟是六年前他遺忘在盛焦住處的那套。
兩人在天衍學宮時就愛串門住,再長大點奚絕也總翻牆去盛家找盛焦玩,衣服自然胡亂丟——反正當時的奚小少爺一擲千金,區區一套法衣丟了都懶得找。
這套衣物是當年風頭正盛的奚家給特意定做,幾乎算是一件護身法器,六年過去依然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