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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7:54:10 作者: 一叢音
奚將闌抬手接了一捧雪,好一會突然笑了出來。
三更雪已至,由他夢中好處行。[①]
奚將闌在人家牆頭坐了半夜,直到「三更雪」徹底融合入秦般般的經脈中,這才布了一道結界將雪隔絕,攏著單薄的衣衫慢吞吞走回十二居。
醫館已經被清掃乾淨,那個裝著虛假玉令的匣子卻空蕩蕩一片,想來是自持端正的盛宗主見不得這等虛假贗品之事,全都處理了。
奚將闌環顧四周,循著氣息走到後院。
桂樹下,盛焦盤膝而坐,閉眸冥想。
天衍珠纏在他手腕上,安安靜靜被皎月照映出幽藍燦光。
丹桂盛開,沁甜香味瀰漫後院。
在奚將闌回來時,盛焦便已察覺到,但他不為所動,如常運轉經脈靈力閉目修煉,好似泰山崩於頂都面不改色。
直到,一股冰雪氣息輕輕湊到他身邊。
奚將闌端正跪坐著,手按著盛焦的膝蓋,動作輕柔地湊上前來,輕輕地說:「盛宗主?」
盛焦不應。
奚將闌又道:「天道大人?」
冰雪和丹桂花香交融,像是某種說不出名字卻一聞能讓人惦記數年的香,勾魂撩人。
盛焦巍然不動,好似一座冰山。
奚將闌離得太近,近到兩人呼吸幾乎交纏得不分你我。
突然,「盛焦。」
盛焦藏在袖中的手倏地一蜷,終於悄無聲息睜開冰冷雙眸。
奚將闌像是從冰窟窿里出來,穿著單薄衣衫不知冷似的,眼眸含著笑看著他:「只有我叫你盛焦,你才會應我嗎?」
盛焦默不作聲。
奚將闌有和鋸嘴葫蘆吵架拌嘴的本事,平日交談自是不成問題,見盛焦這副面無表情的臉他吃吃笑起來,整個人懶洋洋倒下去,趴在盛焦膝蓋上小聲嘟囔。
「若是中州有人想殺我,你會救我嗎?」
從冰天雪地出來,加上「棄仙骨」的反噬在蠢蠢欲動,奚將闌渾身開始滾燙,臉頰貼在盛焦膝蓋上,隔著厚厚衣物也能感覺到那股熱意。
像是要將冰山融化。
盛焦沉默好一會,道:「不會。」
奚將闌笑得渾身顫抖起來。
卻聽盛焦補充一句:「不會有人殺你。」
奚將闌愣了愣,微仰著頭,眼神直直望向盛焦深不可測的眼眸。
「那你呢?」
盛焦的沉默,給了奚將闌答案。
奚將闌又笑了出來,只不過這個笑容像是重新掛上平日裡沒心沒肺的面具,眸里冰冷又無情。
「可惜了。」奚將闌腰身極軟,像是游蛇似的貼到盛焦身上,手攀著他的肩膀,幾乎整個身子都埋到他懷中去,帶著狡黠的惡意,笑著道,「有「換明月」,你現在殺不了我。」
盛焦一動不動,道:「下去。」
奚將闌偏不下,甚至還用滾燙的手捧住盛焦的臉,明靡面容靠近他,像是情人低語似的呢喃開口。
「盛宗主,救我。」
明明是在求救,奚將闌卻好似還是當年那個高高在上驚世絕艷的小仙君,眉眼倨傲張揚,像是在下命令。
盛焦抬眸。
只是細看下,才發現奚將闌唇角正緩緩溢出一絲血線,墨色長髮散亂下遮擋的耳朵也流出鮮血,順著他的脖頸留下兩行早已乾涸的猙獰紅痕。
盛焦瞳孔一縮,幾乎是下意識地將他一把扶住。
「棄仙骨」,反噬了。
「棄仙骨」本該在靈力停滯的剎那就會震碎他傷痕累累的經脈,但不知為何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此時回到盛焦身邊,奚將闌終於不必再強忍,甚至不用多用力咳或吐,大量鮮血就從他唇齒間湧出,艷麗紅袍上全是血跡。
艷紅猙獰的血花,刺眼又觸目驚心。
刺得盛焦呼吸一頓。
奚將闌渾身狼狽,卻一邊笑一邊奮力輕輕湊上前在盛焦臉側親了一下,他像是一隻蠱惑人的美麗艷鬼,狹長雙眸含情帶蜜,柔聲道。
「救救我啊,天道大人。」
不知是「換明月」的「聽之、任之、護之」起效,亦或是盛焦本心作祟——或許連盛焦自己都分不清楚。
等到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將手按在奚將闌手腕命門處,鋪天蓋地的靈力像是大壩決堤,轟然灌入經脈中。
奚將闌整個人像是斷翼的鳥雀,再也支撐不住蜷縮成小小一團靠在盛焦懷裡。
最後一絲清明徹底消散,他像是知曉盛焦是唯一能救自己的人,手指發白死死抓著身下衣襟,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盛焦看著那刺眼的血痕,渾身緊繃,連一向空洞無神的瞳孔都浮現一抹無法看透的神光。
像是心疼,又像是氣憤。
一旁的天衍珠也跟著躁動起來,飛快地在原地旋轉不停。
半步大乘期的靈力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能,但灌入奚將闌經脈中卻好似石沉大海,全無波瀾。
這時盛焦才發現,奚將闌就算不用「棄仙骨」,或許也根本活不了多久。
這具破爛的身體早已經像是被蛀空的枯木,只剩下外面一層薄薄皮囊還光鮮亮麗,實則輕輕一推便能讓他潰敗。
此等病骨支離,他竟還敢用「棄仙骨」?!
盛焦下頜繃緊,五指發抖地將更多靈力灌入去。
終於,渾身死氣的奚將闌像是在鬼門關晃蕩一遭又溜達回來,急促喘息幾聲,又艱難地緩緩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