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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7:43:49 作者: 稚楚
作為一個稱職的故事講述者,夏習清抬起頭,「想知道我媽是怎麼死的嗎?」
周自珩愣了愣,眼神軟了下來。
夏習清雙手繞住他的脖子,嘴角微微勾起,「沒什麼的,要說就都說出來好了。」
「這些事,你跟別人說過嗎?」
「我可不是那種拿著所謂慘痛經歷騙取別人同情心的渣男。」說完他又笑著搖頭,「好吧我是渣男,但我是憑本事渣。」
說完這句話,夏習清就被周自珩用手指戳了一下額頭,他笑著把周自珩的手指握住,放到嘴邊吻了吻。
他是真的不願說出口。可對方是周自珩,他又不願意隱瞞,畢竟有著這樣經歷的自己,需要坦誠一點,好讓周自珩有選擇的餘地。
聽過之後再考慮,要不要接受這樣一個殘缺的人。
「許其琛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我以前經常被夏昀凱打,這個是沒辦法瞞,他是我同桌。」他扯了扯嘴角,「夏昀凱為了自己的面子,從來不打我的臉,就用那種又細又長的高爾夫球桿狠狠地打我的後背,綁起來打,不然我會跑。」
他說得繪聲繪色,眼神倔強,「打完我能下床之後還是得去上課,有一次午休的時候,許其琛忽然把我推醒,」講到這裡他忽然笑起來,「你知道嗎,他那個人平常都沒什麼表情的,我現在都能回想起他當時眼睛瞪大一臉驚慌的表情,」夏習清模仿其當時許其琛的樣子,「你後背滲出血了,校服都染上了。」
「然後我就瞞不住了,他那個人又聰明,一般人打架誰會被打成那個樣子。」夏習清嘆口氣,「但是我還是沒辦法對他說出別的事,不然兩個可憐兮兮的人在一起,每天的日子也太苦了。」說完,夏習清笑了一聲,將那張照片放回了抽屜里,帶著周自珩走出了收藏室,走過那個長長的畫廊。
「我的母親死於藥物濫用。」夏習清像是毫無負擔地說出這些話似的,「產後抑鬱症持續加重,她每天都依靠藥物才能在外人的面前保持體面。說白了,在外面的時候她就像一個天使,回到家又變成一個瘋子。長期在這兩者之間轉換,到後來她也沒辦法自如地改變角色了。」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下腳步,無比認真地看著周自珩的側臉發問,「你說,我這麼能演,是不是也有遺傳的原因。」
說完他輕笑一聲,扶著扶手繼續朝樓上走去。
周自珩的手都是發冷的。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溫度這麼渺小,這麼不值一提,掏空了能不能將夏習清的心暖過來呢。
他不確信。
「她掏空心思建了一座美術館,用我的名字命名,作為我的十歲生日禮物,她專程請了法國的一個蛋糕師,將我的蛋糕做成雕塑的模樣,仿照著瑪主漢莫荷的雕塑名作《母愛》做的,一切都很體面。」走上最後一級台階,夏習清停下腳步,像是在等待周自珩。
「然後呢,那座美術館……」
「然後她就在那座美術館開業的當天,死了。」夏習清繼續朝前面走著,聲音沒有絲毫的波瀾,「渾身抽搐,倒在了我和我的蛋糕前。」
周自珩上前一步,牽住了他的手,指尖冰涼,和這濕熱溫暖的仲夏夜格格不入。
「我當時根本沒覺得怎麼樣,大家都好慌,我還說,沒事的,媽媽在家經常這樣,她一會兒就好了。」夏習清笑道,「然後她就再也沒有好起來。」
夏習清的腳步頓了頓,停駐在一扇深藍色的門前,沉默了半分鐘。
「那個蛋糕我一口都沒吃呢,好可惜,再也沒有人會為我做那麼漂亮的蛋糕了。」
其實也不是為我,是為了她自己。
他的手握住了門把手,手指收緊,在打開的瞬間忽然猶豫了。
周自珩幾乎是一瞬間就感受到了他的情緒的變化,他的肩膀在發抖,越抖越厲害,像是得了某種重病的病人那樣,身體開始不受控制。
「怎麼了?」他抱住夏習清,語氣有些猶豫,「這是……這是什麼房間?」
夏習清低著頭,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後槽牙好讓自己抖得沒那麼厲害,他以為自己可以輕易地面對這些過往了,以為那些過去都已經過去,已經不足以成為折磨他的夢魘。
潘多拉的盒子總歸是要打開。
「這是我的房間。」夏習清努力地克服冷戰,試圖轉動門把手的那一刻,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掌覆住自己的,周自珩的聲音也是暖的,如同一汪年輕的溫軟的泉水,緩緩地淌過來,覆在這不堪一擊的冰層。
「如果你真的克服不了,沒關係的。」周自珩的拇指一如既往溫柔地蹭著他的手背,「我捨不得。」
捨不得親眼看著他走入痛苦之中,這對他來說實在煎熬。
夏習清無聲地吸了口氣,抿起嘴唇。
「不,我需要你。」他抬眼去看周自珩,「如果你不在,我永遠都不敢踏進來。既然你都有勇氣讓疊加態坍縮。」他勾了勾嘴角,「我也可以。」
說完,夏習清打開了那扇門。
裡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沉沉的黑暗將一切吞噬得徹底,可那些回憶卻如同海嘯一樣席捲而來,毀天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