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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7:24:58 作者: 天如玉
茶樓里清閒,左右的茶桌都空著,就他那座坐了人,一人一桌,看在眼裡其實是個挺有壁畫感的畫面。
她走到對面,叫他:「徐老師。」除了地點不對之外,他人看著並沒多大變化。
徐懷看她一眼,點頭,「坐吧。」
塗南坐下來,手放在膝上,坐地很端正。
她進徐懷組裡這幾年,跟這個老師的交流都在壁畫上,這樣私底下坐在一起說話是從沒有過的事,不自覺地就會嚴肅起來,有事說事,無話閉嘴,差不多就是這個狀態。更何況她是帶著錯退組的人,也沒有什麼往日舊情可敘,徐懷沒有對她橫眉冷對已經算不錯了。
「你父親怎麼樣了?」徐懷先問了這句,把茶壺推給她,示意她自己倒,但她搖了搖頭,沒有要喝茶的意思。
「暫時沒事了。」她跟著問了句:「您怎麼會來看他?」
徐懷說:「你父親給組裡捐過一筆錢。」
離了壁畫,討論的是臥病的塗庚山,師徒間似乎把當初洞窟里退組時的不快給忘了。
徐懷告訴塗南,塗庚山自從當初問過她退組的事後就一直跟他有聯繫。前段時間塗庚山捐了筆錢給組裡,他想感謝一下,沒能聯繫上人,最近打電話去塗庚山工作的報社一問,才知道人原來身患重病了,就特地趕過來探望一下。
說到這兒,也許是為了安慰塗南,他口氣溫和許多:「人沒事就好。」
其實塗南想過這個原因,只是不確定,她爸以前就說過他們臨摹挺苦的,但沒想到她都離開了,他還會捐錢過去。
她口氣淡淡的:「不用謝他,他為了壁畫什麼都捨得。」
徐懷喝口茶,放下茶杯,「你們父女的事情,我聽你父親說過一些,聽他說,你最早是被他逼著才會選擇壁畫這條路。」
塗南沒說話。
他接著說:「可能在你眼裡他算不上什麼好父親,不過對臨摹而言,我得感謝有他這樣的父親,才不至於讓我們這行後繼無人。」
他們這行,是比較小眾的一行,很多人接觸不到,自然不了解也不關注。大多數學美術的人眼裡看到的還是西方的繪畫,那有更普遍實用的技巧,更廣闊的空間,國畫靠的是熱愛,而壁畫,大概只能靠情懷。所以他會這麼說也不奇怪。
大概吧,塗南心想,這世上的事就是蝴蝶效應,她爸當初的一個決定造就了她,也讓徐懷如今坐在了她面前。
她開口,說了句客套話:「有您在,總不至於後繼無人。」
徐懷搖頭,「可能你覺得我是在危言聳聽,這麼跟你說吧,組裡今年一下走了兩三個人,包含你在內。」
她有些意外,隨即就有數了,「肖昀是不是還沒歸組,有他在就不至於。」
徐懷既不否認,也不承認,「我組裡一向是來憑本事,走也不強求,他要怎麼樣都是他的自由。我知道組裡私底下都認為肖昀是我內定的接班人,看來你也是這麼想的。」
塗南說:「是,大家都這麼覺得。」
徐懷冷笑,這一聲,讓她瞬間又想起了那天洞窟里他的樣子,怕是動怒的前兆。
他手指了指她,「你們倆那點事情以為我不知道?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塗南無言以對,知道他說的是她跟肖昀。
徐懷卻沒有說下去,點到為止,「肖昀怎麼樣且不說,我這趟來,為的也是找你塗南。」
塗南想起護士拿名片給她時說對方讓轉交的,似乎驗證了他的話。
徐懷的確是特地來這趟的,給塗庚山探病是目的,也是契機,其實主要就是要找塗南。
塗南這個人在壁畫臨摹上有造詣,憑的是天賦,天賦不是人人都有,但也得靠打磨。師者,就是這個打磨的人。
他說:「你別忘了,你可是我的關門弟子。」
她默默聽著,他話裡有話。
徐懷說了很多,從她進組時的表現說起,這幾年似乎從沒跟她說過這麼多話,到後來,氣沒了,只余嘆息:「你臨摹過這麼多壁畫,畫過太多神佛故事,成神成佛都要歷劫,人又何嘗不是?我當初說你心思不在壁畫上,你退組這麼久了,是不是也該悟了?」
塗南抬眼,面無表情,但心如明鏡,「那一筆石青,的確讓我領悟了很多。」
杯子裡的茶冷了,徐懷也不喝了,他說:「那還不夠。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全組我就對你最嚴苛?為什麼你犯錯我不留情面?說退組就讓你退組?」
他把杯子推開,說:「你好好想想。」
※※※
想得夠明白,意思也都清楚,塗南已經知道徐懷這趟來是為什麼。
他甚至還知道她這段時間在做什麼,就是肖昀告訴他的,他不反對,說起來也很支持。原話是:壁畫太冷門了,跟遊戲合作也好,這大概也是種歷練,你經這一番之後也有變化。
從臨摹中脫離,這一番蛻變,又能否再回去。
塗南離開茶樓時,還想著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你見面就叫我徐老師,其實心也沒離開過組裡。
她站在路邊上,回想了一下,居然有點啼笑皆非。
徐懷組裡,能讓他本人親自來請的,可能就她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