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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7:24:58 作者: 天如玉
他一手拿了窗台上的咖啡,手指摸杯身,還是熱的,送到她唇邊,「喝一口,一夜沒睡覺,得累了。」
塗南就著他的手抿了一口,她買的時候特地沒加糖沒加奶,這一口從舌尖苦到了心底,人卻也跟著被喚醒了,之前十幾個小時仿佛都在做夢。
面前的男人端著咖啡送到自己嘴邊,眼睛看著她,然後垂眼看咖啡,忽然轉一下杯子,貼著她剛才喝過的地方,喝了一口。
像是一個隔空的吻。她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他腰側的外套,在這時刻,醫院裡,眼裡都是這男人冷靜克制的親昵和溫情。
石青臨喝了幾口咖啡,把三明治吃了,收拾一下,扶她站直,「去辦一下手續,今天就給你爸轉院。」
塗南看著他,想起昨夜他到了醫院就在打電話,心裡明明白白的,「你是不是都安排好了?」
他點頭,「找了幾個人,問了一下比較好的醫院,首都的專家,國外的專家都能請過來,先治,其他別多想。」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筆多大的花費,塗南昨天還算了算自己這些年那些不多不少的存款,完全不夠,這個男人已經一聲不吭替她全扛了下來。
她捏著他的衣角,摩挲那上面的紐扣,「我以後把錢還你。」
石青臨目光落在她乾乾淨淨的額角,知道她是獨立慣了,可也想她完完全全依靠自己一回,故意說:「誰要你的錢?我只要你的人,你拿人來還。」
塗南抬起頭,又低下去,肩上的頭髮散了下來,她又撥回去,心裡有個地方酸麻的發脹。
這些年來,這是第一次,有個人擋在她前面,為她遮風擋雨。她的憂愁苦悶都不用說,就替她做周全了。
別說人,就連這顆心,只要他要,也一併給他好了。
※※※
當天下午,塗庚山轉到市區的醫院。
原先,塗南以為,要出院不會太順利,但她辦完手續去見塗庚山,他也並沒有說什麼,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安排。
方阮在守著他吃早飯的那段時間裡,倒是打聽到了點兒東西,事後告訴塗南,那是因為石青臨在跟他談話的最後跟他說了句話,原話不清楚,大概內容是:有些事情說永遠比不上做,所以我建議您好好治療,親眼看看我對塗南有多認真。
一句話,又讓塗南心裡潰不成軍。如果不是石青臨已經不得不回到公司去忙工作了,她可能會忍不住再去抱住他。
轉院一周,專家輪番會診了幾次,治療方案也定了好幾個,最後還是決定手術。
癌細胞已經擴散,風險很大,主治大夫告訴塗南,成功的機率可能不到百分之四十。
但不手術,結果只有最不好的那個。
塗南靠在病房門口的白色牆壁上,給石青臨發微信,手指發顫,打錯了好幾個字,撤回又重打,反覆了好幾次。
石青:你想不想讓他接受手術?
塗南:想。
她想,至少,想讓她爸活下去。
石青:那就問問伯父的意見。
石青:生命是他的,我們得尊重他。
塗南靠著牆,閉上眼,好一會兒,開門進了病房。
塗庚山的精神狀態比在區縣醫院裡時要好,他把兩隻枕頭疊在一起,人靠在病床上,自己在條紋病服外面穿上了件馬甲外套。
單獨病房,沒有別人,塗南一進來,他就看著她。
「爸,」她站在床尾,正對著他,喉嚨發緊,所以聲音也細了:「做手術吧。」
「什麼時候?」他沒說不好,也不說好,反而問什麼時候。
塗南說:「很快。」
從收到消息以來,她的生活里只剩下了兩點一線的家和醫院,完全沒有注意到過去多久了,只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手術的日期也不會遙遠。
她沒等到塗庚山的回答,只看他低著頭掏口袋,這些天他頭髮長了,總躺著,也有點亂。其實她還記得他十幾年前的模樣,早年的塗庚山當真算得上是個美男子的,不然也不會被方雪梅惦記了這麼多年,只是上了年紀,她的印象里只剩下了他的冥頑不化,再沒關注過他的相貌了。直到如今他被病痛纏身,在驚覺到時間可能剩的不多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父親。
塗庚山從口袋裡掏了一會兒,掏出了一張紙,也不是紙,塗南看出來,是那張他最喜歡的壁畫照片。
他說:「聽說相框碎了。」方雪梅也知道這是他心愛的寶貝,去他家的時候發現了,來的時候特地給他帶了過來。
塗南淡淡說:「不是自己碎的,是我砸的。」
塗庚山看她一眼,有一會兒沒開口。
她兩隻手握起來,頸後似繃緊了一根弦。多年父女相處的經驗告訴她,這時候可能無可避免的,又會有一場爭鋒。
然而塗庚山並沒有發作,沉默了快兩分鐘也沒發作,他把手裡有點發皺的照片邊角摁平了,才問她:「你看到裡面的照片沒有?」
「看到了,」塗南的弦一下鬆了,「被我扔了。」
塗庚山看著她,仿佛在判斷真假。
她沒有說謊,是真扔了,當場揪成了團,隨後就扔了。
又是一會兒的沉默,他問:「你知道我前幾年為什麼那麼想讓你進徐懷組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