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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7:24:18 作者: 秦輕九
號房內十分狹窄,只有上下兩塊木板,上面的木板當作寫答卷的桌子,下面的當椅子,晚上睡覺將兩塊板一拼當床。考棚里還為考生準備了一盆炭火、一枝蠟燭。炭火即可以用來取暖,也可以用來做飯。考生考試期間與外界隔絕,吃飯問題得自己解決。監考官,只管考試作弊,至於考生在號房裡的其他動作,監考官一概不問。
試卷是六部里幾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出的,他們被皇帝統一召進宮中,和皇帝研究討論,出卷時間三日,出卷完畢後交由皇帝審核。
皇帝覺得可以了,蓋下自己的玉璽,派人將試卷密封送到各地主考官手中,密封用的蠟油是專門採用波斯的蜜蠟,常人撕不開的,需要滴上特殊的精油才能將蜜蠟溶解,而精油是在副考官的手裡。
出卷的人這個時候還不能離開皇宮,為防止考題泄露,在各地的科舉結束之前,他們都會住在皇宮裡,由皇宮守衛皇帝親信輪流監督,會有專門的送去衣食。
傅修懷和副考官將乾淨潔白的白捲髮了下去,之後傅修懷取出密封的考卷,在眾考生的面前捏緊一角邊緣,做力要撕開,然而撕不動,再交油副考官當眾撕開,也撕不動,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副考官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白的小瓷瓶打開蓋子往上面一滴,這時輕輕一撕,便撕開了,露出裡面的考卷。
這是第一場的考題。
傅修懷掃了一眼,比以往的難了不少,以往不過是考些論語孔孟八股,今年卻是重在時務策,看來衛郃很需要靈活通變有思想而不是一味遵循八股的人才。
他只是淡淡一掃,便開口道:「有徵無戰,道存制御之機;惡殺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頃塞垣夕版,戰士晨炊,猶復城邑河源,北門未啟;樵蘇海畔,東郊不開。方議驅長轂而登隴,建高旗而指塞,天聲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陽,寒蓬易卷,今欲先驅誘諭,暫頓兵刑,書箭而下蕃臣,吹笳而還虜騎。眷言籌畫,茲理何從?」
他聲音平緩,每個字都念得很清晰,通過院試的童生基本上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大意是打仗必然會死人,殺人絕不是好事情。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最近邊境多事,朝廷正在討論征伐之事。如果能通過外交努力,實現罷戰息兵,那是最好的。對此,考生們有什麼好建議?
他話甫一落,不少人面露驚慌之色,這裡不少人僅能背誦儒家經典、寫詩作賦,沒接觸過這些東西,又怎麼能知道如何去做?
「考官大人,」有人出聲,焦急道:「以往的考的都不是這樣的,今年怎麼會出這樣的題?」
他們準備的都不是這些啊!
傅修懷循聲望去,淡淡道:「身為考官,只負責髮捲說題監督作弊,其餘的事情考官沒有僭越的權力。」
官場忌諱做不該自己做的事,說不該自己說的話,當那人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傅修懷就知道,哪怕這人當了狀元,終身也不會有所升遷。
沒人再發聲了,大部分急得猴抓耳腮,手裡的筆在試卷上磨磨蹭蹭,始終落不下去。
寥寥幾人絞盡腦汁,組織話語在慢慢磨來磨去。
傅修懷掃了一圈,目光落在某處。
少年坐得端端正正,眉目沉穩,他僅僅是閉眼思索了半刻,睜開眼便落了筆,書寫流暢,未有停頓。
咦,有意思。
傅修懷起了興趣,巡視周圍的時候,特意多留了目光在他身上。
號房邊上貼著他的名字,藺慎。
他注意到了,副考官也注意到了,一些實在寫不出來頹然放棄的考生也注意到了。
少年脊背挺直,臉上露不出什麼,不知道他是胸有成竹還是破罐子破摔,一些人心裡羨慕,覺得他是知道這道題怎麼答的,一些人心裡嘲諷,這種題怎麼可能有人答得出來,裝腔作勢。
陳昊祖琢磨良久,仍舊琢磨不出這道題是個什麼意思,他抬頭看去,看到藺慎。
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
原來他從來沒有真正的了解過藺慎,從未有一刻,陳昊祖的感覺如此的清晰和鮮明。
他和藺慎,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第二十六章
鄉試結束那天,東莞各地的貢院呈現有史以來的低糜。
以往結束考生們都是熱熱鬧鬧的簇擁成一群,熱烈的對題估算中舉的機會,而這一年各地的主考官宣布鄉試結束的時候,有不少人直接痛哭出聲。
「怎麼辦,居然什麼都不知道,這次參加鄉試家裡的錢都用完了。」
「我來的時候還給村裡的人夸下了海口說要中個舉人回去!」
「我對我喜歡的姑娘說中舉之後回去娶她。」
……
零零散散的聲音匯聚成海,最後變成了抱怨。
「新帝今天居然出這麼難的題,以往不都是八股儒文嗎?」
「對啊!什麼民生什麼戰場,誰知道那些啊!估計那些京都的公子哥們都不知道吧!」
「那些公子哥好歹還有機會接觸那些東西,哪像我們……」
「新帝是故意淘汰我們這些平民吧。」
「誰知道呢……」
「藺慎,我們要回去了嗎?」陳昊祖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出聲問道。
他們之間的關係隱隱有了變化,那種熟捻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以言說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