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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56:49 作者: 青垚
    秦剛也沒主意,被問急了,忙忙道:「我也不知道啊!」

    話音剛落,承鐸一掀帳子,道:「我知道。」眾人紛紛注目,他走到帳中,「是幾個胡人的散兵,不過幾百人,一會兒就攆走了。去吧,把人集合。」

    他態度從容得很,那幾個隊長只覺得忽然就鬆了口氣似的,出帳集合人馬。

    承鐸待人出去,神容一肅,對秦剛道:「你記住了!身為將領,你可以對我說不知道,但永遠不能對部下說不知道!」他意態軒昂,如長劍出鞘,崑崙雪開,而言詞肅厲,鋒刃鏗然。秦剛片刻愣神,心中震動,敬立抱拳道:「是。」

    承鐸也不再說,轉身道:「跟我出來。」露營場地上五百來人散散地站著,哲義筆直地立在前面,阿思海倒是抱著肘無所謂地看著人群。其餘人的臉上便很少能看見這閒適的神色了。

    承鐸往木台子上一跳,站定,俯瞰眾人,朗聲道:「諸位,我們被包圍了。方才我站在那山崖上算了算,約有五千人馬圍在這閘谷四周。剛好十個對我們一個。」「轟」地一聲,下面炸鍋了。下面一人叫道:「大將軍,胡人不是都被打垮了嗎?!」

    承鐸冷笑道:「不錯,他們是七王雲州的人馬,後面還有約莫兩萬人。」

    秦剛奇道:「那……那他們為何圍我們?是誤以為我們是胡人?」

    承鐸道:「閘谷從來都沒有過胡人。七王之所以要圍閘谷,只因為他要捉住我,殺了我,反叛朝廷,悖逆皇上!」

    又是一片嗡嗡聲。

    承鐸眼光四面一掃,聽了片刻,微笑道:「你們不用議論,我動動手指頭,這五千人馬都碾為齏粉。」

    台下瞬間大嘩。

    承鐸朗笑道:「閘谷雪封將解,他們現在還不會動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明天這些人就散了。」他說完,便跳下木台往帳子裡去。

    秦剛還是不放心,攔住他道:「王爺到底如何退敵,還是告訴我們知道吧,這……」

    承鐸笑得高深莫測,拍拍秦剛的肩,諸人都安靜下來,聽他說道:「實不相瞞,我曾遇神人相授了一種威力無比的箭法,叫做凌風流火箭,一箭she去可殺退三千人,兩箭齊發可殺退萬人。區區五千人,誠不足為慮。」

    四圍官兵聽得一愣一愣的,但見他神采飛揚,毫無懼色,又想到往昔聽聞他的戰績,卻又有幾分信。阿思海心知承鐸又在調侃,見眾人這番神情,忍不住「哈哈」一笑。承鐸卻鄭而重之道:「我素無敗績,全仗這箭法神威。以前從不告訴人的,你們今後也不可傳了出去。」

    秦剛等人點頭允諾,雖有疑惑,卻也有些雀躍,想一見這神妙箭法。

    待到這夜月色初升時,承鐸站到南面山崗上,背風而立,手挽強弓,扣上兩隻箭,凌空she去。雙箭離弦的瞬間,劍尾燃起了火花,在空中逶迤划過,明亮如流星。

    一般的火箭,火在箭頭,箭難以she遠。承鐸專研之後,改造了一下。將箭尾裝上磷硫火器,弓柄卻塗上硝砂,長箭離弦時,將箭尾的燃料擦燃。這樣的箭不僅火不易滅,且高而飄,一目了然。

    片刻之後,南面約兩里開外,一支火箭也望空而起。承鐸微微一笑,收拾了弓箭,回頭就在行營場上燃了篝火,燒烤伴酒,好不熱鬧。一干人等看他喝酒談笑,俱是摸不著頭腦。不過一柱香時間,便隱隱聽見風聲中夾雜了喊殺,漸漸清晰起來,先是東面,再是南面,繼而西面也有了動靜。

    承鐸聽了半晌,擦著手望天。

    阿思海笑道:「大將軍估計坐不住了。」

    承鐸被他看穿,苦笑道:「嘿嘿,這聽人廝殺,還真是聽得手癢。」他細細地順著風往北面望了望,「不如,我們去湊個熱鬧。」

    阿思海點頭,「隨便你。」

    承鐸站起來揚聲道:「有沒有人要看天地大象的?」

    「什麼天地大象?」軍士們問。

    承鐸道:「山崩地裂。」

    秦剛心中已知他伏有奇兵,只覺這位王爺的手段兵法鬼神莫測,心中仰慕,率先站起來道:「我要看。」

    於是場上「要看」之聲不絕。承鐸瀟灑地一揮手,「帶上你們的盾牌,跟我來。」茶茶看他興致勃然,也不去礙他事,便要回去睡覺。承鐸留下哲義照看著,帶了那百餘人,趁夜往北面的山崖爬去。

    閘谷群山環抱,北面的崖坡,南緩北陡。山之南面,水之北面,謂之陽。這山崖面北的陰面,日照不足,積雪深厚,對閘谷而言,正是易守之勢。

    那面南的緩坡甚長,待他們爬上去時,北面崖外已打了起來。承鐸趴在坡頂探頭看去,火光相接處,一隊人馬被壓制在山壁一側。這面山側映著微弱的弦月光,一片皚皚白雪。

    承鐸手一攔,傳令道:「各自小心退後些,站到山樑這邊來,抓著山崖凸石,學我的樣子把雪趕下去。小心自己別滑了下去。」他將盾牌往坡頂逾尺的積雪中一插,猛力將盾牌推了出去。盾牌外的雪如切得整齊的豆腐,淅淅娑娑滑下去了,漸漸沒了聲音。

    其餘的人紛紛效仿,一時淅娑聲不絕,看那雪在坡上如流沙般滑下,然而這次卻沒能漸漸止住,雪滑得反越來越多,越來越快。漸漸聽見樹枝壓折的聲音,噼里啪啦,最後轟隆隆響著,只覺腳下的地都在抖動。山崖一壁的積雪露出一個巨大的凹陷,逐漸向下陷落。

    下面的人馬也聽見了動靜,顧不得打鬥,紛紛往遠離崖壁的地方跑,大叫著:「雪崩了,雪崩了……!」隨著隆隆的聲響,潔白的雪滑到了山腳,迅速追上了逃跑的人,頃刻間蓋過了頭頂。從山上望去,山腳下鋪開一個巨大的扇形,方才被壓在這一面的人馬幾乎全都葬身其中。

    另一邊的官兵遠遠退了,躍馬騰弓地歡呼。直到感覺手下緊緊攀著的岩石不再抖動,秦剛才吐出一口氣,叫道:「我的媽呀,這山崩地裂可太……,太……」一時只覺乏詞。承鐸並不看他,只看著山下那個巨大的墳場,平靜道:「為人將帥,不僅僅是率眾廝殺,山川地理都要為你所用。這個地方我早看好了,也難得他們賞臉肯來。」

    秦剛兩年來苦守閘谷,並未上過戰場。往昔惟覺哨役勞苦,何時能得回鄉,做個普通農人。這夜殺敵,如撥雲見日,氣象萬千,只覺二十多年白活了。此刻聽見承鐸的話,才真正領略了他所說的「身為將領,不能對部下說不。」只因他心中籌謀實非常人能料,收如寶劍入閘,出若電光雷鳴,動靜自如,舉重若輕。

    承鐸此時之平靜,照見生平之叱吒風雲。那該是怎樣壯麗的風景?卻收束在那個柔美纖弱的女子身上,平淡,平靜得如同世間眾生。秦剛心中之慨,伴隨一生,此後終生身在行伍。及至暮年,仍然對子孫感嘆,靖遠親王當日風采,世所罕有,人寰不再。

    在那山崖上,百餘人莊嚴肅然,各有感慨。

    承鐸卻退下山樑,對阿思海笑道:「告訴喀拉崑崙神,這是我送給它的謝禮,答謝它仗義。」

    阿思海敬服,以手撫胸行胡禮道:「全賴王爺心誠。」

    承鐸手一招,「山崩地裂看完了,去谷口,出山。」那一百多兵士平生不曾見過這般殺敵,此刻全站起來道好,俱是逸興遄飛,緊緊跟著承鐸。承鐸先帶著人回了營地,留守之人都紛紛詢問方才是何聲響。同去的士兵興奮地解說,營里聒噪不已。惟有承鐸叫起茶茶時,茶茶三分薄怒,七分懵懂未醒,道:「我要睡覺!」

    一路到了東面谷口,天已青灰。那邊本最先打起來,此刻卻安靜了。承鐸帶了人扒開積雪尋路。谷口小道漸漸露了出來,承鐸聽得那邊有人挖雪,住了手。一鏟倏然砸開,一張明艷動人的臉蛋露出來,一看承鐸,叫道:「你沒事吧?」

    承鐸一愣,大笑:「你怎麼也來挖雪,楊酉林呢?」

    「那邊追人呢,叫我留這兒把你們刨出來。」明姬歡聲道。

    承鐸兩拳砸碎殘雪,兩邊軍士合力將山路擴了出來。谷外楊酉林西營的人,一見承鐸都歡呼起來,下馬行禮。楊酉林正引騎而回,見了承鐸倒身下拜。承鐸拉起他來,道:「你怎到這谷邊來的?」

    楊酉林稟道:「東方大人回京之前先到崎元關交代了我。」

    承鐸附掌道:「他臨走拿了我的兵符,我猜他定然把那兵符拿來差派你了。」

    承鐸猜得不錯,東方離開閘谷便直去了崎元關,所以直到兩天後才回到燕州大營。他深知楊酉林不比趙隼,空口白牙是差不動的。楊酉林看了兵符,才將崎元關的人馬帶到閘谷以南秘密紮下,放火燈為信。承鐸知他提兵在南接應,便猜到是東方所派。

    兩人多年作戰,默契異常。七王圍閘谷,楊酉林早看在眼裡。昨夜承鐸一發箭,楊酉林答了一箭便開始收拾圍谷之人,乒桌球乓直打到現在。

    承鐸扯著馬韁,道:「七王人馬往哪裡去了?」

    「往東北去了。」楊酉林遙遙一指。

    「帶上人,我們追。」承鐸斷然道。

    谷外騎兵應聲上馬,裝容肅整。

    承鐸望向秦剛道:「你們呢?」

    秦剛諸人抱拳:「誓死追隨王爺。」

    「那就上馬。」承鐸一聲令下,跳上馬背就走。後面兵士騎的騎,跑的跑,紛紛隨他而去。

    閘谷瞬間只剩下數人。茶茶看了看天色,打了個哈欠,轉身就往回去。哲義標槍般站在一旁,也不說話,只跟著她往回。一路走過偏帳寨門,到了那營場上,什麼東西一晃耀眼。茶茶分了一下神,便見左邊地面白雪之中,金燦燦地埋著什麼東西,分外奪目。

    茶茶緩步折回去拂開薄雪,赫然是張黃金面具。她陡然退後幾步,循著面具的方向抬起頭來,果然看見了它的主人,站在一道山壁之前,笑意盎然地望著她。

    茶茶嘆了一嘆,扶額惆悵,對哲義道:「有了這東西,我現在見著金子就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品性高潔,視金錢如糞土呢。」

    哲義直視承銑,不接她話。

    承銑卻悠悠道:「原來你沒死,害我白白傷心了兩個月。」

    茶茶收了嘲諷態度,平靜道:「我沒死,你可高興了?」

    承銑又笑了一笑,讚許道:「沒想到才兩個月,你越發厲害了。這次捉住,我們換點別的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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