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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56:49 作者: 青垚
    承銑慢慢踱到她身後,從鏡旁的妝檯上拈起一根細而纖長的簪子,光可鑑人的金絲捲住粒粒橢圓的寶石,盤成單枝雙蒂的三葉梅,開在那簪首。承銑理起她的頭髮,髮絲柔軟,應手如水般流落,讓他的動作都不自覺地溫柔。他將那把青絲挽了兩挽,用那簪子松綰了上去。雖只是簡單的裝飾,卻也襯得她嫵媚不俗。

    茶茶站著沒有動,此刻看著鏡子裡的人,心中卻千迴百轉。千百回的輾轉都想起過去一年裡的時日。承鐸不曾賞給她首飾,她也不曾要求過。承鐸從不為她綰頭髮,卻喜歡用手把玩著想事。

    承銑也看著鏡子裡的人,從後伸手解開了她的外裳。茶茶看到了自己潔白的肩和脖頸。隨著他在身後解下她的中衣,茶茶反she般伸手抱住自己。她仍然站著沒動,看著鏡子裡的人,衣衫一件件滑落,不由得想起承鐸第一次要她的時候,是怎樣粗暴地扯下她的衣服。

    承銑默默地退後一步,從她身後望著鏡子,像欣賞一件工藝品般打量她的身體。她抱在胸前的雙臂並不令他失望,反而顯得單薄孱弱。茶茶腦子裡轉過無數個念頭,卻沒有一個可以行之有效。承銑並不要聽她的意見,他沒有理由聽她的意見,他對於自己所求的十分清楚。不錯,她是應該選自己的路,躲避最危險的衝突。奴役與被搶奪,交替的出現,不過是換一個主人。過去她做得到,如今她還做得到麼?

    她心裡突然迸發出極大的恨意。從索落爾汗的宮廷到休屠王的床氈,許多冷漠的人來來去去。她覺得此時這恨比之很久以前支持著她咬牙忍挨,看仇人滅亡的恨更加凌厲。她想尖聲叫喊,想跑出這房間,想一直跑到天地的盡頭。然而僅僅是第一件,她就做不到。

    茶茶想說話,張開嘴,卻倍覺艱難,仿佛許多年前的突然失語一樣。她站著不動,有一絲笑容忽然浮上面靨。

    承銑看她發笑,低沉了聲音,道:「你可知我在燕州大營,見你在他身旁,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沒去看你?我坐在那裡便想,這個女人現在如此折磨我,等我捉到她定要讓她百倍償還。」

    承銑將手撫上她的腰時,茶茶抑制不住地躲閃,卻被一把抓住。他輕飄飄道,「然而我現在捉住你了,卻只想做一件事。」他仍然在鏡中望著她,低聲在她耳邊曖昧地說:「你們就做得很不錯啊。」說著,手指撫摸著她後腰至臀,雪白的肌膚上有幾道微不可見的細小鞭痕。

    茶茶舊傷早愈,那是承鐸前些天留下的。他用細鞭子的末梢抽在她背上,並不太用力。那種入髓的細微疼覺會在身上停留片刻,帶著些微撩拔,每一下都讓她緊張地用力縮起身子。她的反應也讓承鐸更加用力地侵略她的身體,疼痛與情慾交相碾磨,他的汗水滴落在她雪白的皮膚上。

    有一種瀕死的瘋狂,從身體裡釋放舒展開來,愛欲交織,兇狠而盡情,直到她筋疲力盡倚在他的懷抱。那夜承鐸細細地給她擦藥時,茶茶已經睡著了;第二天早上她醒來時,他已經到營里去了。

    茶茶想到承鐸,神色乍現溫柔。仿佛身上還留有他手指的觸感,她的臉上染上了一層魅惑的紅暈。她隔著鏡子竟對承銑淺淺地笑了一笑,眼睫輕揚,雪腕一揮,拔下那簪子。那一把烏黑柔亮的長絲便四散下來,拂過他的手指,垂曳在她身上。

    承銑一把抱起她來,轉到了床邊。茶茶懶懶地靠上絲絨枕墊,輕笑道:「你碰我,就會死。」

    承銑捉著她柔軟的腰肢,「為什麼?」

    「我身上有毒。」

    「你是有毒,碰著你的男人都會死,現在輪到的人是他。」

    茶茶抬起腳尖碰他的膝蓋,似笑非笑道:「你不信?」

    承銑握住她的腳踝,吻了一吻,淡淡道:「我這裡什麼都有可能缺,就是不缺男人。要不先找兩個人來試試。嗯?」

    茶茶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承銑便笑了,「怎樣?是要門外的士兵還是我?」

    茶茶挑了挑唇角,頭微微一揚,「你。」

    承銑揚手一掌,將她扇倒在枕頭上,伸手抓住她的頭髮,湊近她耳朵一字字道:「不要和我玩這些花招,我會很生氣的。」茶茶按著髮根輕聲抽氣,微皺著眉卻馴順道:「是,我知道了。」承銑鬆開手,「這樣才乖。」

    他把一個吻落到她肩膀,順延往下,並不很急迫,卻很熾熱地吻她的身體。茶茶心裡覺得厭惡,垂手在床邊,懶懶地仰頭。隨承銑的動作,她一點一點地解開他的衣衫,欲拒還迎。

    承銑隨著她挑逗,動作漸漸急迫,茶茶很會意地推開他一點,左手撫在他敞露的胸膛上,手指輕劃,漸漸移至小腹流連著,卻偏不往下。承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他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聲猶未止,突然一叫,往後猛地一退,退在那床腳,承銑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那支髮簪插在自己左胸肋間,已沒至柄端。茶茶隨著那一刺之力,也坐起身來,她微微一愣,轉身就想下床。承銑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按住,兩人靜靜地掙扎了一陣。

    茶茶的三腳貓工夫畢竟練得不到家,做不到動靜自如,右手作勢欲抬時,左手已不自覺用力。承銑察覺到,恍然間急退,那簪子沒能刺進心臟,卻偏下沒入肋骨間。她方才解他衣衫時,並沒有握著那簪子;她何時拿起的,他竟然沒有注意。

    承銑這次狠狠一巴掌扇在茶茶臉上,將她打得撞到那床沿邊。茶茶覺得舌根發疼,有血腥湧上來,一嗆,咳了起來。承銑按住胸口的穴道,默默拔出那簪子,不顧自己肺脈受損,卻撫摩著茶茶的頭髮,親昵道:「別這麼咳,都不好看了。」

    茶茶覺得他可笑至極,且咳且笑了起來。

    承銑嚴肅而認真道:「你沒有理解我的愛,我愛的不是你的肉體,而是你的靈魂。」

    茶茶笑得想哭:「愛我的靈魂……你被索落爾附體了麼?」

    「我懲罰不了你的靈魂,只能懲罰你的肉體。」他自語,帶著遺憾的語氣。

    茶茶望著他笑,滿眼是赤裸的嘲諷。她方才其實可以再等等,等到承銑得到她時,可是她不願意。承銑望見她這般神情,三分冷意,三分決然:「背叛我的人我決不會再給機會,只除了你。可你打破了我唯一的仁慈。」

    「哈哈,」茶茶有生以來第一次罵了人:「你扯你媽的謊吧!」這句話說完,她仿佛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冷笑道:「糙原上的狼也比你仁義,池塘里的王八都比你慈悲,你中的毒比高昌的毒藥還要厲害。仁慈?你他媽的去死吧!」她情緒止不住激昂,以至於氣息不穩。

    承銑的表情僵了僵,探究地注視她片刻,道:「看,你對人好的時候,別人就會傷害你;你對人壞的時候,他才會怕你順服你。所以這世上的人都是賤人,也包括你。」他論證完畢,得出結論,隨即一拉床邊的衣架子,「嘩啦」一聲,外面有人叩問。

    承銑叫人進來,輕聲道:「你不願意被我碰,我可以不碰你。」他轉頭對手下人道:「把她帶到外面庭階上。」他並不管那傷口,裸露著胸膛也慢慢走到門首。一個士兵將茶茶擲在石磚地上。她衣不蔽體,髮絲散亂在臉上,身體蜷成一團,抱著自己,渾身上下只剩下冷漠。

    承銑仍是輕柔地說:「她喜歡挨鞭子,拿了那馬鞭抽她。」便有兩個親兵走上前來,大力地抽在她身上,發出鈍重的聲音。茶茶仿佛死了一般,把臉埋在膝上,既不叫喊,也不掙扎。不過一會便皮開肉綻,鮮血漸漸將馬鞭浸紅。

    承銑忍著胸肋的疼痛,抬手止住那執鞭的親兵,冷然而緩慢地說:「你們上去干她,她很久沒有被很多男人幹了。」

    院子裡的士兵都是一愣,承銑的臉色堪比夜空的深暗,只盯著茶茶,忽然浮出一絲冷笑:「不要弄死了她。」

    他說完,再不說話,只倚在那門側看著。

    *

    有人假扮上將軍直入軍營是前所未有的事,燕州大營的中軍帳里站滿了人。

    承鐸立在案桌前,聽東方一說,便能猜出事情的來龍去脈。閘谷的譁變只不過是要引開他,而忽蘭卻成了茶茶的一根軟肋,難道這傻女人竟為了這個撿來的妹妹被人捉走了?

    忽蘭那日被擊昏在帳中,醒來已是傍晚。東方察覺茶茶出事,四下尋找不到,正遣人馬往報承鐸。東方聽她說了,雖不置可否,忽蘭卻隱約知道茶茶失蹤是為了自己。如今承鐸回來,她只望著他能快快找到茶茶。

    承鐸此時見著她卻惱怒非常,一招阿思海:「把她帶走,不要讓我見著她!」

    忽蘭一掙,也急聲道:「姐姐若是死了,不用你殺我,我自己去死!現在我要在這裡!」

    承鐸聽不懂,阿思海卻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轉而對承鐸道:「你把她扔到營里就是。」

    承鐸想到茶茶對忽蘭甚為愛護,怒道:「我叫你帶走,不准欺辱她!」

    阿思海看他十分動怒,連忙道:「好好,我一會叫人把她送到我家去,好吃好喝地養著!」說著一把拽了忽蘭出去。

    承鐸的憤怒找不到出口,懊惱道:「我太大意了。」

    東方道:「你不是大意。而是他先前並無任何徵兆,現在卻突然敢冒險,這樣大動作起來。」

    承鐸站起來:「趙隼,帶上你的騎兵,跟我去雲州。」

    東方一攔:「你去雲州大營並沒有用,我想他根本不在那裡,不過是在那裡埋伏下等你的陷阱。」

    「既然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如今只有雲州大營擺在那裡,我也只好去雲州了!」承鐸如今也沒法鎮定。

    東方拉住他道:「你冷靜點,別被他牽著轉!」

    承鐸猝然摔開他手,卻沉默了。帳中一時鴉雀無聲。角落裡,王有才忽然小聲道:「我……我可能知道他在哪裡。」

    承鐸一步上前,抓著他衣領把他拎了起來:「說!」

    「就是……當初抓我們秘訓的……營地。他常在……那裡。」王有才被他勒得險些說不出話來。

    第四十二章 一別

    茶茶醒來時,有些怔忪,慢慢才看清自己仍是在那間屋子裡,仍是在那張寬大的床上。她沒有一絲力氣,便靜靜躺著一動也不動。茶茶很少自己騙自己,故爾她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夢。

    房內似乎沒有人,而門首又有人影。那麼她是又被關起來了。她慢慢回想刺傷承銑之後的事。她可以冷靜地想著這些,只要不想起那個人。她揮去那念頭,暫時不想他。那麼現在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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