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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56:49 作者: 青垚
茶茶憋不住又要笑了,掙扎了兩下,卻不回答。承鐸低低道:「茶茶,你見著七王可有什麼看法?」什麼看法?茶茶不明所以。承鐸道:「我的意思是你覺得他會不會是那個戴著黃金面具的人?」
茶茶回想了一下,臉色尷尬起來,然而又很為難。幸而承鐸的神色一直比較自然,茶茶輕聲道:「我不知道。」她仰望承鐸的臉,「兩年多了,我記不清楚那個人,他……他也沒跟我說過話。」
承鐸便不再問,轉而嬉皮笑臉道:「那個美女你先前看著還不錯,我想我的就是你的,所以我就收下了,想必你也不會不樂意吧?」茶茶覺得人貴在自覺,若是問她,她有什麼立場來說樂意不樂意,又不是送她的,便搖了搖頭。
因承鐸原是反問,她這搖頭便分不出是樂意還是不樂意。承鐸挑眉道:「意思是你無所謂?」茶茶想想覺得自己又不是他王妃,裝什麼賢良淑德,悶悶道:「我討厭她。」承鐸大笑,把她一攬,道:「那我把她扔到那邊營里去。」
那邊營里就是營jì住的,茶茶是呆過的,聽他這麼一說,卻又皺了眉。「那也不好。」她小聲說,「那邊的僕婦洗起人來像要把人捅死。」
「那是怕他們搞出病來。」
「還要喝苦藥。」
「要是有人懷孕就知道還是喝藥好。」
茶茶不說話,承鐸卻又不痛快了,拉了他說:「你想這些做什麼,倒不如想想明天做什麼吃的。」
茶茶卻猶豫道:「她又不是胡人……」
承鐸果然沉了臉:「茶茶,我原以為你多少也是明白男人的。你若要同情這些女人,那是無論如何也同情不過來的。我從來不是做慈善的人,我可以幫你護著忽蘭,你也可以存點善良。但是你需記得,世上的事不是因為你善良就能改變的。」
茶茶輕嘆:「我原也以為我是懂得男人的。可是遇到你,又覺得不懂了。」
「那你現在懂了麼?」
茶茶望著他:「不知道。」
承鐸有些生氣:「你為何總是不肯全心信賴我呢?那個舞jì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然之在上京就認識了她。只怕這次來也是有目的的。」
茶茶卻驚奇:「她還有來歷?」
「嗯,說起來我和趙隼也見過,很不簡單。」
承鐸說著,茶茶出了一回神,忽然對他一笑,比結香還蝕骨三分,柔聲道:「那她也不必去那邊營里了。」
*
「什麼?」東方跳了起來,「你有沒有搞錯?我不要!」
承鐸笑道:「一個女人而已,你做什麼這副樣子。」
「我可不是你,你少拿這些破事來整我。」
承鐸循循善誘:「你也知道,我帳子裡那個就知道裝,其實她心裡早浸了一缸醋。可昨天那情形我也不好推脫不要;這女人又有來歷,放在別人那裡我也不放心。你既然認得她,先在你這裡放兩天,具體怎麼辦,你自己看著來吧。」
「你少來。這主意誰出的?」東方咬牙。
「還能是誰?我也是沒辦法麼。」
東方狠聲狠氣地說:「這種作弄人的小聰明,你還差了點。你兩個自以為修成正果了,就沆瀣一氣地算計起我來。」
「那女子也不算委屈了你。我那裡有茶茶,煩你周旋一二吧。」
東方冷笑道:「你的茶茶就是好人了,那承錦算什麼?」
承鐸也冷笑道:「我看那女人對你眉來眼去,你兩個笑里藏情的,未必就有承錦什麼事兒。」
東方氣得說不出話來。
承鐸又順著他道:「好了好了,這個事情也犯不著這麼大氣。你討人喜歡那是事實,若不是我下手下得早,我們家茶茶還不定讓你勾去了。」
東方哭笑不得。
「反正你又沒打算做和尚,那個女人天生一副禍害相,你趁這個機會了結了吧。你不要我就把她扔到營jì堆里,隨便誰要去。」
東方不說話。承鐸看他意思是鬆動了,進而道:「另外,她可是你跟我要的,不是我特意送的。」
東方站起來:「你得寸進尺了吧?!」
承鐸轉身就走,嘴裡說:「這個嘛,看你吧。我只是怕人誤會,還以為我怕茶茶似的。嘿嘿。」
原來他是這個目的。東方已經挽起袖子要打架了,那廝便飛快地溜出了帳去。
第三十五章 邪術
北方邊塞不及入冬便會下雪。今年又比往常更早一些,才過霜降,燕州便飄起了紛揚細碎的雪花。塞上的牛羊吃飽了秋糙,膘肥肉壯。大雪一至,便到了吃它們的時候。大鍋里熬得雪白的湯,偶爾翻起來一片干辣子生薑,調得湯鮮香熱絡。湯里的羊肉肥嫩不膩,蘿蔔甘美多汁。舀出一碗湯來,撒上幾許青翠的芫須,飛雪的天氣窩在帳子裡與朋友吃肉喝酒,實是這世上最愜意的事了。
承鐸加上幾枝細柴,茶茶便將一盤子冬菇、干筍、腐竹、苕皮之類的菜蔬倒進了羊肉湯鍋里。東方用筷子夾了一塊蘿蔔道:「蘿蔔寒涼消積,曬乾了制一制,狀似人參。只是人參補氣,蘿蔔下氣,藥性相反,遇到這種假藥常常會吃死了人。可見蘿蔔也能當毒藥,是吧?」他望茶茶一笑。
茶茶點頭:「世上只有藥,本沒有毒藥。只不過功效不同,有的用來救人,有的用來害人。」
「嗯,藥本沒有錯,是人心善惡有異。」東方把那塊蘿蔔吃了下去。
承鐸便順著應了句:「比如說?」
茶茶頭也不抬道:「比如我的刀用來切菜,你的刀用來切人。」她不著聲地把惡人的名頭安給了他。
承鐸鎖眉無奈道:「我好好吃個飯,你們何必對講學問。」
東方笑笑:「你請我來的,我總不好白吃白喝。先講點道理提著,才不至於成了酒曩飯袋。」
承鐸不曾跟東方起過口舌爭執,因而不知道他言語厲害。茶茶在別人面前從不多話,偏偏跟東方談論十分合拍,因而承鐸發現茶茶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兩人對不上幾句,就藏了機鋒,最後倒霉的常常是什麼也沒說的承鐸。
承鐸用竹編的濾勺撈了幾塊菜,扣進茶茶碗裡:「說話能說飽麼?自己做的自己也不吃。」
茶茶夾了塊冬瓜,託了碗小口咬著,顧不上說話了。
東方給承鐸的杯子斟上酒,淡淡道:「你打了勝仗,卻駐在燕州不走,朝上多少也看出燕、雲二州的對峙之勢。你就不怕皇上疑心你?」
「那你為什麼不走?你為議和來,現在正該回去復命。」
東方仍是淡然道:「我有預感他要出陰招對付你,而你應付這個不行。」
承鐸也淡淡道:「我有預感他會有所動作,而我不在這裡不行。」
兩人端起杯子碰了一杯,仰頭喝盡。
「那個結香你打算怎麼辦?」承鐸放下酒杯。
東方頭疼道:「我本是把她安排在我偏帳里。可這女人不知羞恥,有事沒事往我帳子裡鑽。」
「你要她知羞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東方道:「我覺得奇怪,她似乎知道我已看穿她身份,卻又不說明。她這樣子不知要做什麼。待我慢慢應付她,也許能問出點什麼來。」
承鐸大笑:「她這樣子分明是對你有意。你想勸化她,等著捨身取義吧。」
「胡說八道。」東方微微有些臉紅。
承鐸收了笑道:「我可不是胡說,對那種女人就是不能給她一點好臉色。」
東方嘲諷道:「你混到如今也才騙到手一個,好意思裝行家麼。」他說著,伸手去端碗,手觸到碗的瞬間,那隻瓷碗應手而碎,從中間齊齊斷成兩瓣,像是被刀刃割開的一般。東方一時捏著半塊碗沿,有些愣愣的。
承鐸拾了另一塊起來,怪道:「這碗怎會斷成這樣,你使內力了?」
東方也回過神來:「沒有啊,我只是尋常地一拿。」
茶茶也就著承鐸手上看了看,「這碗剛剛還盛了湯。要是有一絲裂口,這樣的熱湯,早就燙炸了。」
然而剛才東方並未使力,即使是內力摧動,也很難將一隻厚瓷碗斷得這樣整齊。東方心中暗暗驚異,覺得徵兆不好,「也許是最近要出事。」
「出什麼事?」
「呵,不知道,我這兩天心意煩躁,這碗好好地被我一拿竟然齊齊斷為兩半,可知是凶信。」東方被這隻碗敗了興致。
承鐸道:「想多了,也許這碗早就磕了口子,你拿的時候對了力道,就裂開了。」
茶茶不吱聲。
東方勉強笑笑:「可能吧。」心裡卻知道決不可能。
茶茶給他換了碗,東方卻不怎麼吃了,只與承鐸喝酒。喝到將要熄燈時才辭了出來。帳外寒風刺骨,各寨的燈火都熄滅了,只有大營前哨衛的篝火還打著卷燃燒。東方站住仰天,看見那雪花細細碎碎地飄下來,寂靜之中仿佛能聽見墜地的聲音。
他伸出手指接住一朵,看它在手上漸漸消融,一點寒涼之氣浸入肌膚,心裡卻格外地想念起承錦來。不知她在上京怎樣了,可還是琴書寄傲,詩文遣懷。有時他會覺得承錦與那個宮廷格格不入,雖然她表面上應付熟如,心裡卻是疏離,甚至是不屑的。
東方在空地上站了一會兒,便向自己大帳去。走到一丈開外就見帳里燒著火,有人影閃動。東方心中便十分不悅起來。當你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是討厭旁人來打擾的。
結香穿著淡青的襖子,只用一支赤金扁簪松松挽了頭髮,素顏天然,蹲在那裡添一塊柴。看見東方回來,她婷婷裊裊地站起來,笑道:「大人回來了。」說著,伸手去接東方的披風。
東方卻裹了披風坐到榻沿上也不看她,道:「你怎麼又來?」
「我想大人回來冷,故而升了火,燒了些熱水。大人可要喝茶?」
「天晚了,不喝了。你去吧,我要睡了。」
結香道:「那我打水給你洗臉吧。」
東方按了按額頭:「王有才還沒回來麼?讓他去就是了。」
結香卻端了盆子道:「他昨天學的一套拳法還不太熟,說再去練一練,快回來了。」她正要出門時,果然看見王有才過來。王有才見了東方,道:「先生回來了。」說著斜睨了結香一眼,一把搶過盆子,道:「我家先生要休息了,你也不必獻勤,自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