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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56:49 作者: 青垚
    承鐸回書房的時候,茶茶倚在床角打磕睡。承鐸便走過去湊近她的臉,茶茶感到呼吸之氣,驟然睜眼,就被承鐸一抱順到床頭,嬉笑著問:「你收拾了一下午書累了吧?」茶茶點頭,從昨晚就在累,豈止是這一下午。

    承鐸擁著她輕聲說:「茶茶,今後別摔跤拉書架了,很容易砸到自己的。」茶茶又點了點頭。承鐸對她的乖巧聽話還是比較滿意的。

    茶茶心想:當然不會,先把書拿下來,再一拉書架,很容易就倒了。不過承鐸這樣說,她聽著還是比較舒服的。

    於是,兩人比較滿意舒服地抱著睡了。

    *

    承鐸早上回屋來換衣服時,茶茶也已經起來了,便低了頭給他理朝服上的腰帶。她本來站在承鐸身前,雙手抄到他身後扣那緄邊上的扣子。這動作就像抱著承鐸不放,不提防承鐸就摟了她肩膀說:「茶茶,我喜歡脫你的衣服,你喜歡穿我的衣服。我們兩真是越來越般配了,你覺得呢?」這是什麼和什麼呀,茶茶白了他一眼,蹲下身給他拉了一拉衣服的下擺。承鐸嘻嘻一笑,便轉身出去了。

    茶茶回過頭來,順手把他換下來的衣服扔到錦屏旁邊的衣欄上,卻發現那衣裳領衫上少了一顆翠玉盤扣。茶茶低頭找了一回,也沒找著,就拿了去給李嬤嬤看。李嬤嬤看了,說那盤扣是一批進貢的,都收在西苑暗閣上。她便拿了鑰匙,叫上茶茶去找,看能不能找出相配的來綴上。

    那西苑裡雕欄畫屏收了一屋子,李嬤嬤搭了梯子和茶茶到閣樓上,只見翠玉明璫堆了一地。李嬤嬤犯難道:「這可難找了。」回頭一看茶茶,見茶茶也皺眉。李嬤嬤倒有些詫異,一般女孩子若看見這許多珍玩珠寶,至少都有些驚訝艷羨之色。茶茶眼睛都不眨一下,看那神情,仿佛這是一堆堆瓦礫。

    李嬤嬤便令她在左邊幾壁櫃匣里找找,自己在右邊大箱子裡,翻了幾個包袱,竟把那扣子給翻了出來。李嬤嬤收好了東西,揣了扣子,回頭來找茶茶,卻見茶茶跪在那裡。李嬤嬤走過去時,便見她面前展開了一幅厚雪緞的長流蘇帶子,約有兩尺寬,上面繡了鳳棲梧。那鳳凰周身綴滿寶石,剔透晶瑩。茶茶伸手撫摩那緞面,久久不動。

    李嬤嬤奇道:「你這是做什麼?」茶茶轉過頭來,指點著緞面,疑惑地望著她。

    「這是個什麼西番的公主的嫁禮,本說是要嫁給王爺的,後來沒成。一併送來的還有三顆據說是能解百毒的丹藥。那晚有刺客來,王爺自己吃了一顆,也給你吃了一顆的。我卻也不知道這個長緞子能做什麼用,只是這繡工和寶石難得一見,就一直收在這裡。」

    茶茶低頭仿佛是張嘴說了一句什麼,又像是嘆息,李嬤嬤卻沒看懂。

    晚上茶茶回到承鐸書房,承鐸正坐在案上寫字。等他忙完了,把茶茶牽進臥室里,便見那幅斑斕的流蘇絲巾掛在屏風上。承鐸拉了她過去,問:「你喜歡這個?」

    茶茶愣了愣,搖頭。

    「李嬤嬤說你喜歡。」

    茶茶做手勢:「這是我們那裡的東西。」

    承鐸揚眉道:「哦?你是高昌人?」

    茶茶慢慢點頭,「這個,是女子嫁人前繡了送給男方的,表示永結同心,長長久久。」她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比了一下心口,勾起食指,合上雙手。

    承鐸嘿然道:「是麼?這是那年高昌王想把小女兒嫁給皇兄為妃,正好我的王妃去世,皇兄就說嫁給我做正室。那公主便繡了這個送來,可是沒過多久,高昌……」,承鐸看著茶茶,輕聲道:「被索落爾汗滅國了。」

    茶茶安靜地撫摸那流蘇絲巾,承鐸抱了她,問:「想什麼呢?」

    茶茶飄忽地一笑,轉頭,一字一字地「說」:「她也許只繡了隻眼睛。」她纖長的手指落在那鳳凰的藍寶石眼睛上,她自己那藍寶石一般的眼睛深如湖水。

    承鐸看著她眼睛,伸手也抓住她手指道:「嗯……我看大約是這樣,那個公主說不定和你一樣笨。」

    茶茶低下頭去,默然地摸著那緞面。

    「其實有些話我早就想對你說。」承鐸把頭擱在她肩膀上,低聲道,「凡是過去的事就讓它去吧。我幾乎都不回憶過往,即使想也是想那些快意的事。人若常回想過去,就容易傷頹。」

    茶茶點頭。

    「你原本就很好,很堅定。千萬別學那些女孩子傷春悲秋,哀嘆時日。」

    茶茶依在他懷裡再點頭。

    「我們離了這裡,回燕州去吧,那裡冬天很冷,這個時節卻是最美的。」

    承鐸不再說話,茶茶靠近他胸膛,心說原來你不喜歡這裡,我也不喜歡。

    她忽然想起一事,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承鐸,打手勢問他:「回去還那樣待我?」承鐸睜大眼睛道:「你說什麼?我沒看明白。」茶茶控訴地瞅著他。承鐸被她看得心裡發虛,卻面色不改地嘴硬道:「我哪樣待你了?」茶茶戳了一下他胸口,又將手指放到他唇上,回指了一下自己,「說」了兩個字。她這番手勢做得優雅迅捷,和起來意思就是:「你說我長得一般。」

    承鐸真是哭笑不得,忽然發現茶茶這人委實自戀得很。承鐸把她扔在木氈篷里挨過寒,受過凍;為了試探,還讓哲仁拷打過她。這些她都算不得記恨,卻牢牢記住承鐸第一次見著她時隨口說她長得一般。

    承鐸決定繼續耍賴:「有麼?我怎麼不記得了?」茶茶揚了揚眉毛,欲要表達個什麼意思,被承鐸打斷道:「茶茶啊,我晚飯吃得不多,現下有些餓了。你去端點點心來吧。」

    茶茶攤開手搖了搖頭,以示沒有。

    「那你就現做也行。」

    茶茶懶得動,繼續搖頭。

    承鐸也不生氣,陰險一笑,手指劃著名她臉頰道:「不聽話,就拿刀來劃臉。」

    茶茶錯愕地望著他,覺得這話實在難以置信。

    承鐸仍然溫柔地指點她的臉頰:「就劃左邊臉吧,今後我只看右邊就是了。」

    茶茶震驚了片刻,表情變成真正的含血憤天,騰地一個轉身,仿佛跟廚房有仇一般地奔向了廚房。

    承鐸長笑三聲,他又找著了茶茶的一大軟肋----此女不僅怕死,更怕毀容。承鐸思量著現在廚房也沒什麼人了,遂決定追到廚房,以繼續打擊敵人為樂。

    *

    第二天一早,承鐸離京,東方送他到東陵岔路。明姬推說她今天要去游無相寺,便沒來。承鐸走到東陵大路時,意外地看見承錦的車停在古原上。承鐸不由得笑道:「我不過是回燕州,哪敢勞煩你們人人都送。」

    承錦卻從車中斟了酒來,遞給他道:「五哥,你一路保重,馬到成功。」承鐸接了,一飲而盡,柔聲道:「小妹,你也保重。」他轉了頭對東方道:「然之兄,這邊的事就拜託你了。」

    東方道:「你放心,一切按我們商議的來。」

    承鐸低聲道:「如果你有什麼事不明白的,可以去問蕭墨。」

    「好。」東方點頭。

    直到那北邊岔道上已望不見承鐸的身影了,東方卻還站著。承鐸請命三月破敵。胡人騎兵強悍,豈是這麼容易的事。他正想到這裡,就聽見旁邊承錦輕聲道:「五哥若發起狠來,那是沒人不怕,也沒人能勝的。」

    她像是自言自語,然而這周圍確實也沒有什麼人。東方默然了片刻,還是接道:「有人卻是不怕他。」

    承錦轉頭看他:「你是說皇兄麼?」

    東方心裡想起一雙波瀾不驚的湖藍色眼睛,不由得微笑。

    承錦回過頭去,輕聲道:「可知道你什麼地方最討人厭?」

    「便是這種不明所以的笑法了。」東方說。

    承錦忍不住微微一哂,轉身上了她的車。那車便順著大道,轆轆而去。

    第二十一章 五哥

    東方回到王府時,見明姬仍然在屋裡,卻坐在那門檻上,手託了腮發呆。見他回來,問道:「送完了?」

    東方從她身側邁步進去,「送完了,你不是要去無相寺?」

    明姬懶懶地說:「又不想去了。」

    東方看她懨懨不樂,默然片刻,說:「我們不住在王府了,我在西街上另租了一個小院子。交給你收拾了,把我們原來的東西收去就是。」

    明姬打起一點精神來應了,見東方坐下擺出一副要深談的樣子,她站起來就走。東方淡淡道:「他已經回燕州了,你這又何苦!」明姬覺得這話十分難堪,接過來就道:「我不是那沒臉的人,明知道別人不賞臉,還趕著往上湊!」

    東方緩和了一下語氣,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哥哥,」明姬也轉了語氣,「我能常常見著他,便覺得很好了。他過去喜歡跟我說笑,現在卻不大理睬我。我知道他是好意,我都明白,只是心裡難過得很。難道還不許人難過麼?」她神色讓人看了也覺得難過。

    東方頃刻間想不出說什麼好,叫了聲:「好妹子……」

    明姬不想聽他再說,轉身跑了出去。

    東方只得借了王府的車把一應帶來京城的東西搬了出去,倒有半車都是他那群白鴿子。明姬足逛到傍晚天黑才回西街,回去時一陣風似地進了院子,手裡拎著個點心盒子,說是在三味齋買的核桃蘇,買回來討好她老哥。

    「不過,」她賊笑著說,「為了試試看好不好吃,我就先嘗了三塊。」

    東方真是說她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好賞臉拈了一塊來咬了一口。他踱到院子的鴿子籠前,便把那核桃蘇掰了小塊碎末,餵給鴿子。鴿子靜靜地啄食,東方靜靜地撫摸它的羽毛,越來越緩,直到停在那鴿子背上。

    明姬從屋子裡出來,拉了他道:「我喜歡院子裡這株櫻花樹,只是櫻花易逝……」東方一把按住明姬肩膀,明姬一愣,隨即會意。只聽見後面院牆很輕微的風響,東方幾個縱躍追到屋後,腳尖一點,躍過牆去。明姬一把擎出匕首,回頭四顧,防備還有旁人。

    此時街上已沒有什麼人了,只有人家裡透出的淡淡燈火。東方幾次提氣縱躍,便看見逃去的人影,全身上下都罩著白色的衣服,連頭上也裹了白布。一般夜晚暗探都會穿黑衣,這一身白衣在這樣夜色中顯得格外惹眼,令人費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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