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2023-09-26 06:56:49 作者: 青垚
    三個黑衣人聽見人來,連發暗器。臥房外格內頓時如細雨擊窗般,丁冬婆娑響成一片。忽聽一聲輕呼,不辨是誰的聲音。外面侍衛已奔至門前,甫一破門,便有兩人應聲倒地。火光閃處,兩名黑衣人退入內室,一個黑衣人倒在地上。承鐸手中拿著那個銅盆,盆底已插滿如韭葉般細利的短鏢,左臂白色的衣袖上儼然留下一道紅痕。他一躍跟進了內室。

    兩個黑衣人中,左側的那個瘦高個子見他跟了進來,只一瞬心念閃動。鏢上原本淬有劇毒,承鐸左臂被劃傷,就算他內功再深厚,點穴封毒再快,此時也不應再動一動。他跟進這內室來,必是這屋內有什麼要緊的人或物。

    瘦高個子眼光四面一掠,內室鋪陳不見有異,亦空無一人,方才承鐸睡著的床上只堆著一堆繡被。耳聽得身後風聲一響,瘦高個子頭一偏,一枚短鏢從他耳邊she過,釘到了對面牆上----是承鐸從那銅盆上拔下來飛出的。兩個侍衛已掄刀砍了過來。兩個黑衣人揮刃相抗。

    瘦高個子往那床沿飛身一蹬,耳聽得承鐸又是一鏢。他猛然省到承鐸是不讓他靠近那床,一時不暇它想,舉劍便向那堆紋絲不動的繡被刺去,卻被一個侍衛欺近,不得不回身應對。瞬間身後圍了四個侍衛。

    哲義早已趕來,護在承鐸身邊,見他手臂膀受傷,急道:「主子!」承鐸站著不動,只看著那幾人爭鬥。哲義飛身去斗那兩個黑衣人。兔起鶻落間,瘦高個子虛刺一劍,提氣躍上那房梁。承鐸抬手又是一鏢,「鏗」地一聲響,應是被那人擋過。只聽外面數十人順著房梁追了遠去。

    兩個黑衣人本是背靠著背,互為照應的,瘦高個子忽然逃走,餘下那人後心一空,便著了哲義一劍。一聲輕呼後,那個中劍的黑衣人已將一枚短鏢刺入了咽喉。哲義措手不及,拉下他面罩,人已死了。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承鐸扔掉那銅盆,往後一倒,坐在了臨窗的軟榻上。幾個侍衛點上燭火。哲義見他臉色不好,急欲一問傷勢。承鐸止住他,道:「暗器有毒,去找老余。」哲義聽他這一提,飛一般跑了出去。承鐸閉目道:「你們都出去。」幾個侍衛躬身退出。

    床上看似沒人的繡被動了一動,茶茶掀起一角看了一眼,拉開被子跳下床,赤著腳跑到承鐸身邊,把他周身一看,便看到他左臂的傷口。

    雖說茶茶方才幫不上什麼忙,她偽裝沒人,裝得很好很像,倘若換了別人,承鐸還可能贊一句:識實務!然而讓承鐸不高興的是,沒有幫忙的意願和幫不上忙,結果上大概一樣,動機上卻有質的區別。她憑什麼就那麼安安心心躲著。

    於是他斜倚在那軟榻上,閉了眼睛不理她。

    茶茶此刻卻不管僭越與否,曲膝跪上軟榻,左手便按上了承鐸左臂肩下三分處的脈管。承鐸吃驚地睜開眼,茶茶也顧不上看他一眼,右手執起軟榻矮几上削水果的小刀,順著他劃開的衣袖在布料上拉了一條大口子,露出那傷口來。她毫不停頓再下一刀,卻深深切進承鐸傷口中,把那道很淺的劃傷切深。

    承鐸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奇怪的想法,自己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咬,就是茶茶。如今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動刀子,還是茶茶。今後不知她還要怎樣。

    轉瞬茶茶又已經豎切了一刀,把傷口劃成一個十字,便有墨色的污血流了出來。沒等承鐸更吃驚,茶茶已低頭吮上那傷口。

    承鐸並不覺得疼,反倒有點麻癢。茶茶像個嗜血的小動物,默默地吮吸了一陣,抬頭吐出污血,再低頭俯上他手臂。她柔軟的身體已整個坐在他懷裡,她的頭髮拂在他手臂上又滑又涼,她的唇齒輕噬著他的肌膚,她的鼻息淺淺地吹在他手臂。

    大約是沒有防備的緣故,承鐸竟然心猿意馬了。

    茶茶很專心地對付傷口,忽然覺得臀上被什麼可疑的硬物牴觸。她大吃一驚,抬頭看承鐸,不想這位仁兄此刻竟有這等興致。承鐸被她一瞧,眉毛一挑,很無辜地回望她。茶茶跳下軟榻,從矮几上倒了杯水漱了兩口,轉到他身側,扳著他手臂繼續吮吸那傷口。

    承鐸閉上眼睛平心靜氣了一下,心中大呼定力啊定力!他承鐸竟會被個女人無意的動作撩拔,這女人太可恨了,太可惡了,太……

    他這樣想著,表情憤恨中似乎帶了高興,臉色青灰中又似有紅暈,以至於東方進門,看見他如此這般地閉目倒在榻上,茶茶伏在他身邊像是悲痛欲絕,以為他至少是受了重傷,命在轉息之間了。

    未等東方說話,哲義已一路急奔進來,後面跟著那個姓余的王府內丞,手裡拿了一個錦盒。打開盒子,裡面是兩粒白色的藥丸。哲義取出一粒遞給承鐸,承鐸便吃了,坐起來。茶茶抬頭,吐出來的血色已見鮮紅。

    東方搭上承鐸腕脈,見他臂上有外傷,不由得問:「你怎麼……?」他停住話,卻細看那傷口。

    承鐸道:「誰知她怎麼要搞出這麼大陣仗來。」

    東方看了半天,說:「不,她做得很對,不然你的毒雖不會危及性命,手臂卻保不住了。」他轉向茶茶,「姑娘怎麼知道吮毒之法。這看似簡單,按脈,切口,放血一步也不能錯。按脈之處,切口幾分都是有講究的。稍有不慎,施法之人很可能自己中毒。」

    茶茶置若罔聞,只默默地抱了水杯漱口。

    承鐸看著她想了一想,拿起另一粒丹藥按進茶茶嘴裡。茶茶便賞臉地吞了下去。她並不曉得這丸藥的珍貴,那位余內丞的眼睛都瞪大了。

    不過一會兒,承鐸手臂上的傷已經裹好了藥,他站起來按了按傷口,對東方道:「然之兄,今晚的事麻煩你去查問一下。一會他們回來有什麼情況就說給你知道。其餘的人散了吧,我休息了。」

    東方應了,說:「你這傷現下已經無礙,好生歇著吧,我到外面看看。」

    一時,眾人都散了。

    茶茶見承鐸攆走了人,擔心他想把方才的衝動付諸實施,心裡盤算著如何堅決抵抗。承鐸卻只是把她亂七八糟地往懷裡一揉,倒在床上睡了。茶茶兀自拱了半天,才爭取到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

    承鐸只一動不動,茶茶便知道他故意的。於是她鼻子裡冷哼了一聲。雖沒哼出聲來,承鐸卻輕聲笑了,嘴唇已封到她唇上。他吻得並不熾熱,不像是有什麼企圖。

    茶茶想到他今天受了傷,應該優待,也就依著他回應了一下。

    第十六章 道歉

    承鐸因為這刺客的事受了傷,索性就託病養傷,連朝都不上了,閉門謝客,悠哉了好些日子。

    一入四月便連日陰雨,搞得人難出門。承鐸早上醒來,屋裡暗沉沉的,耳聽得外面淅瀝細雨,他也就懶懶地躺著。茶茶裹得很嚴密,臉有一半埋在被子裡,只有頭髮露在外面。承鐸撩起一點被角,看她睡熟的臉。他這樣看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把被角放下,卻拉下來一些,掖在她頜下。

    承鐸下了床,自己穿好衣服,出了臥室。李嬤嬤迎面上來,見了承鐸,眼中精光一閃。承鐸立刻搶先道:「那點傷真的沒事了,不需要躺在床上,我也不出去,就院子裡走走。」李嬤嬤要開口,承鐸馬上道:「一會回來吃早飯。」說著,往東方的別院走去。

    進了院子,明姬坐在台階上,正碾著一撮藥。承鐸招呼了她一聲,問:「你哥哥呢?」

    明姬抬頭見是他,應道:「他一早到文淵閣去了。王爺找他有事麼?」

    「也沒什麼要緊事,只是這麼早他到宮裡去做什麼?這雨還沒停呢。」

    明姬皺眉:「是啊。可他說要查一下前朝的《起居注》,民間不許流傳的,挾了傘就去了。他就是那樣子,想起來做什麼事,颳風下雨都不顧。」

    文淵閣本是個大圖書館,在皇宮內立政殿之側,其中經史子集,乃至世間絕本無所不有。東方如今有外職,又協理戶部的事務,被准許出入其中,怎會不要這便宜。承鐸不久就要回燕州主持戰局,東方是要留下給他供應糧糙輜重的,因而東方近日比他還要忙。

    上次那個刺客的事,兩人查尋了半天也找不出端倪來。不過以承鐸這樣的身份,敵人明里沒有,暗裡也總有那麼幾個,遇上一兩回的刺客實在不算稀罕。承鐸既找不著東方,便轉身出了那院子。

    明姬看他只問了這麼一句便一言不發地走了,心裡仿佛微微有些失望,拿了紗格篩那藥末出來。

    *

    話說承錦這天早上起來,百無聊賴地在寢宮裡消磨了半天,見雨終於停了,空氣也還好,便想出去走走。因為連日下雨,她也無所事事,只好在寢宮裡看書。現在雨停了些,她便想到文淵閣去查一本詞典。

    承錦換了衣服,也不帶人,只說出去逛逛,便一逕往文淵閣來。臨出門時,就妝奩箱子裡順手拈了把象牙雕花摺扇拿在手裡。這個時節原本用不著扇子,然而那些王公貴婦手裡的扇子也確乎不是用來扇涼的,不過是拿在手裡裝些文秀。承錦拿著它也不過是把玩,不至於甩著手走路。

    她牽著裙裾,小心避過地上的積水,一路悠哉游哉走到文淵閣去。這文淵閣是分了經、史、子、集四部收藏的。承錦查著了她要的詞典,叫人拿到下面去,自己又到南閣子上找一本裨史趣聞。南閣子是儲史的地方,其中有一間上了鎖的秘室,是專門存放本朝歷代聖旨的地方,除非皇帝下令查閱,否則無論外臣內戚,一律不准擅入。

    承錦記得那本書是放在南閣子右手邊靠里的書格上。因這文書重地不能點火,承錦走到里側幽深之處,光線便黯淡不少,只覺室內空曠。她認那架上大寫的書名,認得十分費力,一路走到這個書格子的末端,還是沒找到那本集子。

    承錦直了直腰起來,忽然覺得耳側仿佛有人吹氣,她下意識地扭頭一看,就在那最昏暗的角落裡,竟有一張金黃的面具反she著淡淡的光,顯得詭秘異常,而很顯然,那面具下還有一張臉,一個人。

    一瞬間,承錦便想尖叫起來,然而比她更快地,那個人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整個人拖在角落裡。承錦驚恐已極,卻動彈不得,一雙眼睛只盯著那面具下鷹一樣的目光。這人顯然是早就在這裡的,只因承錦進來,他沒了退路,偏承錦又一路走到最裡面來。

    那人的眼光也是陰晴不定,似乎在想到底要把承錦怎麼辦。就在這時,承錦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放開手。那黃金面具猶豫了一下,慢慢鬆開了手。承錦被他一鬆開,深吸了兩口氣,低聲說:「我沒看見你,你也沒看見我。」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