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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56:49 作者: 青垚
    趙隼鬆開另一隻手,雙手握住刀柄,使盡全力將刀貫入它背脊,怪物頓時發狂,仰頭咆哮,「忽----」地一下將趙隼甩了出去撞在岩石上。

    它背上插著鋼刀,那咆哮的聲音震得承鐸耳中嗡嗡作響。然而那怪物竟立了起來,僅憑兩隻後足站立,竟站得跟人一般直。它這一站起來便比這幾人都高。

    它抓住那根鞭子一拽就把東方拉了過來,一掌劈下去,東方就地滾開,那怪物鋒利的爪子便在整石的地上劃出五道印子。它又一掌劈向東方,東方腳被鞭子捲住拉扯不開。承鐸上前拔出匕首一格,「鏗」地一聲,匕首不僅沒傷著那怪物的爪子,反撞得火光四濺飛了出去,震得承鐸虎口發麻。

    承鐸吃了一驚,豈有怪物長著鋼爪子的。他大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怪物置若罔聞,一掌便向他揮來。承鐸沒有兵器,也只好拳腳相對。連躲數十下,他心中愈加覺得這絕不是山林野獸,野獸怎有這般動作。一般人可能扮不了,若是把楊酉林裝上這麼一身鋼精鐵甲,也定然有這身形。

    承鐸連連躲閃下,終於找著機會,轉到那怪物身後,雙手合力將趙隼插在他脊背上的刀柄橫向一拉,那怪物仰頭長嘯,用力一甩。承鐸早有準備,隨它一甩之勢躍出丈余。那怪物便拼命一般作勢要向他撲去。

    東方已拔出腳來,順勢將鞭子往樹藤上飛去,掛住樹藤,飛身蹬上石壁收勢一旋,借著自身重力隨那鋼鞭盪來。那怪物不及躲閃,被他一腳瞪中面門,站立不住向後仰去,自身壓在了刀柄上。它大喊一聲,掙動了一下,失了平穩,竟向那萬丈深淵摔去。

    此刻它也是精力疲敝,伸爪欲抓卻沒有力氣,便有一種絕望的聲調叫起:「啊----,----!」這聲叫喊隨著這怪獸身影湮沒在了斷崖下。

    承鐸望著那斷崖的方向,坐在地上兀自喘氣,回頭望見趙隼蜷在那裡。趙隼勉強扯了扯嘴角,道:「死不了。」東方低聲笑了,拋給承鐸一個物件。承鐸接住一看,卻是一隻琉璃盞,正是那怪物被東方的鞭子卷出的眼睛。他也禁不住「哈」的一聲,越笑越響。

    這時,天邊一絲光亮緩緩升起,又一個晴天到來了。

    第十五章 夜襲

    夜暮時分的靖遠王府里,承鐸穿著一身素綢中衣,懶洋洋地歪在軟榻上,頭枕著雙手。軟榻一旁卻是幾扇窗戶,如今都敞了開來,便能嗅見窗外迴廊下的薔薇香。窗戶左面有一架裝滿了書的大書櫥。書櫥旁點著一盞壁燈,燈芯結了個花兒,燒得「噼啪」一響。與這壁燈比起來,站在一旁的茶茶便要寂靜無聲得多。

    她湊在燈下看一本書,翻了一頁,不知道看見什麼,兀自淺笑。承鐸翻了個身,問:「什麼時候了?」

    茶茶跑到他身邊,曲起小指和無名指比給他看。她的手指潔白纖細,指甲乾淨整齊,手上沒有一件飾物。

    承鐸想也沒想,一張嘴咬住她手,茶茶一掙,承鐸牙齒用力,沒掙掉。咬得茶茶瞬間皺了眉,放下書去解救自己的手指,結果承鐸一隻手就把她兩隻手腕捉住了。

    他坐起來,一把將她扯倒在榻上,另一隻手拿起那本書來看,竟然是一冊《通史》。承鐸倒沒想到她看這種書,放開她手腕,俯身看她道:「我看你年紀雖小,卻也見識過人,可見過記載有什麼野獸叫起來像人的。」說著做餓虎撲食狀,吼給她看:「啊----」

    茶茶本來撐著那軟榻想起來,這一下撐不住,笑得癱軟在上面。點頭。

    「是什麼野獸?」

    茶茶輕輕吐氣,一字字作口型:「衣冠禽獸。」

    承鐸臉一沉,道:「你在罵我?!」

    茶茶立刻斂了笑,連忙搖頭,心裡卻大不以為然:你怎麼就覺得說的是你?

    「逗你玩,這麼當真幹什麼。」承鐸收起嚴肅的表情,「我這兩天不在,你可有乖乖的?」

    茶茶點頭。據李嬤嬤的匯報,茶茶對於做菜迸發出了濃烈的熱情。加上她還算聰明勤懇,學得不錯。李嬤嬤昨天甚至還自己做了一碟子紅棗糕獎勵她。當然茶茶每天都在李嬤嬤視線範圍內,只除了晚上四五個時辰。要到那怪獸出沒的地方,快馬往返也得一日夜工夫。似茶茶這般弱質,那是不可能去得了了。

    若說她有什麼讓承鐸疑心的地方,那就是下毒。承鐸此番又被人下了一回毒。茶茶如能識出哲仁那無色無味的毒藥,用毒也必是能手。只是,當初她究竟是不是辨出那毒來,承鐸也吃不准。

    他敢把茶茶放在身邊,只因為他知道一點:茶茶這人惜命得很,知道怎麼對自己最有利。她若害死承鐸,自己也跑不掉。以茶茶在軍中的表現,遠沒有捨出性命來的慷慨。如果她是別人安插的眼線或者殺手,這樣素質的殺手委實少見得很。

    承鐸也倒下去抱了她,兩個人擠在軟榻上。

    「我這次可見著了一件怪事,讓人好生費解。」承鐸說。

    茶茶眨巴眨巴眼睛。

    承鐸盯著她,緩慢地說:「我明知道這些事情背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卻找不著其中的關聯。你說,這該怎麼辦?」

    茶茶淺笑了一笑,搖搖頭,嘴型說:「不知道。」

    「如果我一定要你說呢?」他的語氣五分威脅,五分玩笑,分得十分平均。

    茶茶注視他半晌,又輕吐了幾個字。

    承鐸沒看明白,問:「什麼?」

    茶茶猶豫片刻,見他執意要問清楚,掙開他坐起來。那軟榻上有張矮几,放著一盤子時令水果。茶茶端了筆墨來,端端正正跪坐著寫了幾個字。

    承鐸看了,卻摸不著頭腦:「跟著煙走?」

    茶茶點頭。

    「為什麼要跟著煙走?」

    茶茶便寫:「是諺語,翻譯過來大約就是這個意思。有一種迷洞,風化而成,縱橫錯落,人進去便走不出來。後來發現煙是飄向出口的,跟著走,就能找到路。遇到難題時,我們就常這麼說。」

    「嗯」承鐸沉吟道:「就是說當你想不明白的時候,也許線索就在你忽略的地方?」

    茶茶點頭。承鐸無語地看著她。很好,她態度端正,配合積極,煞有介事地講了一條沒用的大道理。承鐸這個威脅與玩笑並舉的技巧型提問就被她扯到不知道哪裡的鬼迷洞裡了。

    承鐸默然了片刻,漫不經心地問:「這是你家鄉的諺語?」

    茶茶沉默地點頭。

    「果然是鍾靈毓秀,是在什麼地方?」

    茶茶提筆一揮:「不記得了。」她神色冷然,仿若凜不可犯。

    承鐸看了她一會,忽然覺得這般盤問無聊極了。像茶茶這種傢伙,她打定主意不說的事,你問她只是自討沒趣。承鐸這樣一想,覺得好笑,就自己笑了起來。他這笑得莫名其妙,倒把茶茶弄得怪怪地望著他。

    承鐸便倚在矮几旁,懶懶地問:「茶茶,你有想過自己將來會怎樣麼?」

    茶茶提筆寫:「變成老太婆。」她終於也讓承鐸培養出了幾分人才。

    這讓承鐸有點詫異,仿佛這次回來覺得茶茶有什麼地方不大一樣了,整個人多了些生氣。難道這是做飯做出來的,莫非一個人找到件心怡的事來做便果然找到了不少人生的樂趣?

    「那只是玩笑。我的意思是你就沒有過什麼期許,想要過什麼生活,和什麼人在一起?」

    茶茶只愣了一下,搖頭表示沒有。這時,天早已黑盡。軟榻一旁的窗外,透過二人的靜默,響著初夏的蟲鳴聲。茶茶望著紙筆,而承鐸望著她。承鐸輕聲說:「倘若我給你一個自由的機會,你會離開麼?」

    茶茶扭頭望向他不動也不回答,承鐸看出她在揣摩他的用意,嘆了口氣說:「你很怕我麼?」

    茶茶再被他一問,覺得還是答不上來。似乎是有點怕他的。

    承鐸靜等了一會兒,溝通的意願未遂。他便越過茶茶,跳下軟榻來,說:「睡覺。」

    茶茶默默地下了軟榻,默默地跟著他進了裡面寢室,默默地上了床,默默地躺了半天,卻又睡不著。她聽著承鐸呼吸平穩,側頭看了看他,似乎已經睡著。

    茶茶悄無聲息地坐起來。

    自由,原本人人都有,只是或多或少罷了。茶茶以為所謂自由終究是比較虛無的,也不見得就是多麼難得可貴的東西。許多人看起來光耀過人,為所欲為,實則喜怒哀樂也不過和眾多面目模糊的凡人一樣。

    就比如說承鐸,他也必有做不到的事,也必有不可做的緣故。他每天也不見得就比茶茶過得更高興。茶茶並不以自由為崇高,但她當然也渴望自由。只是對一個被桎梏久了的人而言,突如其來的自由反而是一種迷茫。

    在休屠王的王庭里,她曾經一次次逃跑,儘管她不知道該跑向何處,儘管被抓到的代價十分慘痛。那時候她想要的,就是跑到一個了無人煙的地方,讓整個北國最豐饒潔白的雪將她覆蓋。她的靈魂飄在半空,被風吹到最高的山顛上。看不到一個人,只有空曠。那就是她的自由,飛不起來,落不下去,無法埋葬。

    承鐸默默地看她撫膝坐著,長發流瀉,月光如水般爬上她纖瘦的背。他忽然伸手握住她垂在身側的一隻手,茶茶回過頭來,月光照耀著她的側臉,她睫毛的陰影投在鼻樑上,皮膚像象牙般白,泛著月色的柔光,整個人如同夢幻一般。

    承鐸覺得自己想把她拉到懷裡來,又怕她會在一握之際,便流離無蹤了。他輕聲說:「別想了,睡吧。」茶茶愣了愣,依言躺下,覺得心裡頓時一片空白。躺了一會,側身挽著承鐸手臂也睡了。

    過了不知多久,茶茶半睡半醒間,覺得承鐸臂膀上的肌肉一緊。她猛然睜眼,承鐸躺著沒動,卻眼望著屋頂。茶茶心知有異,悄悄鬆開他手臂,只聽憑空一聲風哨,眼前銀光一閃,承鐸已一躍而起。茶茶驀然閉上眼,一陣寒氣撲面掠過,隨後兵刃一響,已在數尺之外。

    茶茶微睜開一隻眼,見有三個黑衣勁裝的蒙面人將承鐸圍在核心,鬥成一處。三人顯然都是內功高手,除了兵刃的風聲,不聽一聲響動。承鐸幾個縱躍,已退至寢室外間。他以一敵三,卻似乎並不落下風。

    纏鬥片時,便聽得倏然一聲,顯是有暗器出手。承鐸聽音辨位,閃身躲過,一腳踢到身側被茶茶裝滿清水的銅盆上。銅盆飛到牆上「匡」地一聲,隨即摔落在地又「當」地一響,水花四濺,夤夜之中格外響亮。立時便有書房外院的侍衛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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