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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41 作者: 木浮生
我承認我生氣,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不是滋味。
隨著新學期臨近,教授院裡回歸的A大老師越來越多,打破了暑期的寧靜。自從那件事之後,我都儘量避免和他一起出現在外面。
老媽來電話說,陳伯伯本來去家裡看我,結果聽人說我好長裡間沒回家了。
哪個陳伯伯?陳妍的爸爸?」
不是。「
哦。」然後我就明白她說的是誰了。
你樓下的張阿姨說你遭小偷,就搬出去了。「
嗯,快一個月了。」
怎麼這麼大事都沒給我說?偷東西了嗎?「
沒有,被我嚇走了?」
你搬到哪兒了?「
一個朋友家裡。」
老媽沉默須臾,「男朋友?」
嗯。「我說。
以前同學?」
不是,人家早工作了。「
上次陪你來看陳妍的那個?姓慕?」
嗯。「
我聽開車的小李說過這個小慕。」
哦。「我就知道。
小李說,你當時就只介紹是朋友,可是他猜肯定不是一般朋友,不然哪兒會對你那麼上心,連夜來回一千多公里陪著你。人挺好。」
嗯。「我說。
跟我一直嗯啊哦的幹嗎呢?他多大了,幹什麼的?」
比我大六歲,是個老師。「
唉----我不是那種死板守舊的人,你覺得好就行。現在啊,你工作也找到了。男朋友也有了,我也放心了。」
我不知道可以繼續和她說什麼。
她當時提過,不會幹預我談戀愛,只要對方人好就行,現在都這樣了,也許再覺得不好也沒轍。
下午,我正在學校人事處領資料。
老媽又來了電話:「你現在住到別人家裡去,也不太妥當。」估計她回去消化了下我的這個情況,思想鬥爭過後,露出說客本性。
我們又沒有怎麼樣。「一人一間屋子,只到牽手接吻的程度。
人家父母怎麼想你?」
他家就他一個人。「
他跟家裡提你倆的事情了嗎?」
不知道,不知道他說過沒。「多半沒有,他還能跟誰說去?
你們想好下一步怎麼辦了嗎?」
沒有。「我連我是不是他女朋友這件事上,都還心存疑問,哪有想那麼遠。
要不,你先找個藉口搬出來,就說開學很忙單位太遠了,所以住到學校去?這樣小慕也不會和你生氣?」
我想想看。「
說是想想看,其實我絲毫從慕承和家裡搬走的意思也沒有,回憶起那天他說他不要我走的那種絕望的眼神,現在都有點心顫。
電視上那些母親怎麼罵情竇初開的女兒來著?
我坐在地鐵的坐椅上,看著漆黑的窗外,默默地在腦子裡自言自語。
鬼迷心竅?
,我就是鬼迷心竅。
我不但鬼迷心竅,還有點離經叛道了。
想到這裡,我苦笑了下,正好瞧見坐車廂對面的青年情侶濃情似蜜。女孩說什麼一嘟嘴,男生寵愛一般的捏了捏她的臉頰。可是女孩的嘴撅得更高,猛然在繼續撒嬌。男生忍不住親了她一口。
我不好意思直盯盯地看,別過臉。
旁邊的一位提著無紡布口袋的中年阿姨,冷哼了一聲,小小嘀咕了一聲:」真不要臉,以為是自己家呢。「
我出地鐵站,走了兩條街,在菜市場買了點菜回家,剛到教授院門口就聽見有人叫我。轉身去,看到一個大學的同學,隔壁班的。
她看到我手上的空心菜問:」你住在這兒啊?「
嗯。」我慶幸慕承和不在。她以前和我一起選了俄語課。要是她看到慕承和跟我一起,兩個人提著菜回家,不知道又是什麼狀況。
後來,你去哪兒工作了?「我換了個話題說。
我留校了呀。現在在外院的團委里做點事情,你呢?」她說。
我在師大。「
也挺好的嘛,咱們留個電話吧。」說著就把手機掏出來。
這麼熱。你在這兒幹嗎呢?「
嗨,等我姥姥,好不容易出門了,又說要上廁所,叫我在這兒等她。對了,薛桐,以前給我們代課的那個俄語老師,忒帥的那個,也住在這兒,剛才我才見他進去。」
話沒說完,住慕承和一樓那位老太太就趕著出來了,手裡還拿著一把扇子,看到我說:「喲,小薛買菜回來啦?小慕剛回去。」
我和這一老一少迅速地告了個別,匆忙消失。
回到家,看到慕承和跟我買得一一模一樣,正在廚房裡擇菜。
怎麼了?跟逃命似的。「他問。
遇見我同學了。」我氣喘吁吁地說。
看他沒什麼表情,我又說「她家親戚就住這樓。」
慕承和抬頭揪了我一眼,擇菜的動作並未停下。
我承認,這一刻,我帶著點惡魔的心思在故意氣他。心中就像有兩個聲音在吵鬧,一個說:不該讓大家知道,令他犯難;另一個則說:有什麼的,全世界知道最好。
夜裡,我在床上翻身,看到客廳燈光從門fèng里透進來,又突然難受起來。
以前我有個高中同學和我一起念了A大,她在數學系。大三的時候,也就是我大三跟慕承和處於抬槓期的那會兒,她說他們系一個男生和自己的輔導員戀愛了。
這在當時我們看來也算很震驚的事情,所以成了八卦廣為流傳。
可是細細一想,不是很正常嗎?
大學生戀愛自由,可以喜歡師兄弟姐妹,可以喜歡工人農民,可以喜歡商人公務員,那為什麼不能喜歡老師呢?
這件事,據說後來以那位女老師辭職作為終結。
那個同學說:「其實沒什麼,學校也沒規定師生不能戀愛。只是很多學生和同事在背後指指點點,說她勾引自己學生什麼的。那位老師自尊心強,就辭職了。」
八月中旬,師大就開始為新生的入學工作作準備了。
我和張麗麗都要當新生的輔導員,所以學校又開會把規則記錄強調了又強調。前幾回給我們上「如何正確處理師生關係」的魏老師又老生常談。
有的老師覺得一味地關心學生,和學生不分彼此,或者發展出友情就處好了師生關係,那是不正確的。「
無論關係多麼熟,都要記住一點,師生關係永遠都是代際交往,老師是長輩身份。」
我們平常說的師生平等,只是人格平等,而並非身份平等。「
說了半天,不就是那個意思。」張麗麗嘀咕。
什麼那個意思。「我問。
不准師生戀唄。」張麗麗說,「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那些年輕男老師比較危險好不好,把他們叫過來單獨教育不就行了?非讓我們陪著在這兒磨嘰。那天我看報紙,說有個什麼學校居然叫全校師生簽軍令
狀,裡面就有一條:不以任何理由與學生談戀愛或超出正常的師生關係。」
張麗麗見我沒接話,繼續說:「你說這學校多變態啊!」
嗯。「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總之呢,只要是師生戀,那肯定都是老師那一方的錯。」
為什麼啊?「我詫異。
所有輿論都會這麼認定。因為在社會大眾眼中,學生是弱勢群體。大學時雖然大家都成年了,但是老師是位高一方,所以一般都會認定是老師利用職務之便,勾引無知學生。咱們占點便宜,畢竟女老師和男
學生還好點,要是一個男老師和女學生,嘖嘖嘖,這放在古代,知道得叫什麼?」
叫什麼?「
不倫。」
我張了張嘴巴,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這事不犯法,但是特別影響學校聲譽。「
夜裡,我在房間裡上網,搜出了很多關於師生戀的帖子,那些跟貼舉手贊同的,好像都是些年齡不大的孩子,但是絕大多數都說那個老師如何如何,我遲疑了下,在經常逛的那個論壇發了帖子----畢業了還算
不算師生戀?
畢業了,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別人還會說三道四,指指點點嗎?還會說話我老師的壞話嗎?」
過了一會有人留言。
ZFY城鄉:看你怎麼想了,關鍵是你老師怎麼想。你老師要是這麼想,那麼他永遠都認為你是他學生。
奧特小小兜:不知道。
舒拉是阿衍的心:唉喲,連板凳都沒有了。樓主,我告訴你,肯定不是啊。
我去上廁所回來發現又多了幾條網友的留言。
Sumandara:怕什麼?誰也管不著,樓主,我支持你雖然我不敢。
①個人ペ旅行:雖然畢業了,但是在別人眼裡還是師生。
我又寫了一條:
我是樓主,我現在還住在我老師家裡,你們說這樣好嗎?
下面迅速地回復著。
糰子.\n·°:同居了?同學,你有勇氣。
海蘭雲雀007:你老師是禽獸啊禽獸,默念一萬遍。
看到最後一條留言,我頓時無語。
這時,慕承和站在門口敲了我敞開的臥室門,「這麼熱,你一個人呆著不開空調嗎?」
啊,好。「我怕他看到我在做什麼,急忙關掉桌面的網頁。
要是他看到那」禽獸「兩個字還得了?
慕承和瞧到我慌亂的樣子,遲疑了下。
我心虛地沖他笑,而且笑得很傻。
他淡淡瞥了我電腦一眼,」你自己開吧,遙控器在桌子上。「語罷,屋子都沒進就迅速地回到客廳。
我看著他的背景,有點納悶,被我的傻笑嚇到了?或者----他是不是以為我在看黃色網站?
等他回去沒有動靜後,我又打開那一頁。
只見又有了一個回覆:
獨自憂傷的花哥哥:Kao,想那麼多作什麼,只要你老師不是和你同性就成。
噗----」我噴了。
2
月底,我去醫院看爺爺,老人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到的時間不是飯點,正巧看護和奶奶都不在。我忍不住坐在他床邊,說了好些私話。
後來,護士來量體溫,我才恍然想起來慕承和還在樓下等我。
這幾天突然降溫,秋夏交替,醫院裡人滿為患,隨處都是患流感的人。慕承和就這麼在侯診大廳等了我一個多小時。
我急急忙忙跟他道歉:「我忘記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