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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41 作者: 木浮生
因為他給我寬慰,給我鼓勵,給我關懷。
那一回老師們在辦公室里說的話:只是在特定的情況下,會對特定的人有一種崇拜的感情。
這一刻,我不禁笑了。
即使帶著些許苦澀,我仍然笑了。
他問:「我說錯了?」
我綻開微笑,說:「沒有。」
他怔了下,「想好怎麼選了?」
我點頭,「想好了。」
既然,它還不是愛,僅僅是喜歡。既然,這份喜歡也沒有得到他的回應,那我就趁它還沒打擾到他的時候,就將它冰凍起來,珍藏在回憶里。
然後,又聊了一會兒別的。
眼見日落,我還要回家拿東西,便先離開。他則說他不著急,反正現在塞車塞得厲害,就再坐會兒。
我出了星巴克,走到同一邊的站台上,等公交,站了一會兒,還沒來車。看著緩緩移動的車輛,我忍不住又回頭,遠遠地瞅了那邊一眼。
他坐在那裡,側面對著我。
因為距離太遠,我看不清楚他的臉,只知道他端著馬克杯,在繼續喝那杯摩卡,有一下沒一下的。端咖啡的是左手,那一隻給過我很多暖意和幻想的左手。
我頓了一下,然後匆匆地跑了回去,推開玻璃的門。
門上的鈴鐺響了一下。
剛才接待我的那位服務生正在收拾最靠門的桌子,見我進來,溫和地說了一聲:「歡迎光臨。」
慕承和聞聲,輕輕回頭。然後,他的視線和我碰在一起。
我緩緩走近。
他站了起來。
「剛才忘記說了,」我真誠地說,「慕老師,謝謝您。你是個好老師,能做你的學生,是我大學四年裡最幸運的事情。」
慕承和用他那雙清亮的眼睛盯著我,半晌沒有說話。
最後,我說:「再見。」
他回答:「再見。」
就在我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慕承和突然拉住我。正值初秋,我穿著薄薄的長袖衫。他的五指扣住我的手腕,隔著棉質的布料,掌心的溫度穿透過來。他沒有很用力,卻迅速而有效地止住我離開的步伐。
我詫異地回頭。
他微微頓了一下,繼而平靜地說:「現在不好坐車,我送你。」
「沒事兒,我家離這裡挺近的,只坐兩站,我走路回去也很快。」
他點點頭,鬆手,「那你路上小心,回學校別太晚。」
我走回大街上,一直朝前走,再不回頭,過了紅綠燈,繼續朝前走,走著走著終於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八、太陽噴嚏人
1、
我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溜達了半天之後,接到白霖的電話。
「你去哪兒了?」她劈頭就問,「到處找你,手機也老不接,我都打了N個了。」
我楞了下,「怎麼了?」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離晚上表演還有一個半小時了,你帶的琵琶呢?」她怒氣沖沖地質問。
我這下才想起來,自己除了見慕承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回家拿琵琶,然後借給我們班跳古典舞的那位女同學做道具用。
「我馬上回去拿。」我幡然醒悟。
「你還在路上?」白霖更惱。
「不遠了,我馬上就到家了,而且用人格向你保證絕不遲到。」我差點指天發誓。
「好,你要是敢來遲了,我一巴掌拍死你。」白霖放出一句狠話。
我嘿嘿一笑,一點也不生氣,掛了手機,急急忙忙就往家趕。
我知道,這一台演出對大家有多重要。
學校每個月月末的周五晚上都會辦一台節目,地點在西區的籃球館,每個系或者學院輪著來,一輪下來也是一年了。
十一月正好是外語學院。
我們學院有英語系,德語系,法語系,日語系和俄語系,五個專業。每個系都分攤兩到三個節目,正好湊成一台一半小時的文藝晚會。
白霖之前是我們學院的文藝部副部長,只是到了大四,就退下來了。上個月卻又被輔導員抓住,幫學妹們做事,負責英語系的節目。她這人雖然不怎麼會跳舞,但是指揮人的能力是一流的。
不知道怎麼的,這些大四還參與其中的同學,沒有前三年的那種懈怠,反而更加認真了。
也許是因為我們是畢業班了,有點絕唱的味道。
我是個老沒收拾的,琵琶放柜子里,外面的皮箱早就刮破皮,拉鏈也壞了,顯得很滄桑。我對著這個盒子,迅速地琢磨了下,決定不帶著它,不然太破壞我形象了。可是當我這麼抱著一把□裸的琵琶,站到公交車上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是一個多麼糟糕的決定。
很多人對我瞧了又瞧,探究視線落在琴上,然後滑過我的臉。
我抿了下唇,人家不會以為我是準備在夜市上擺攤賣唱吧。
待我趕到西區,離節目開始還有十來分鐘。他們正在後台化妝。
我們班跳飛天的那個女孩兒已經化好妝,頭上戴著假的髮髻。白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套,西遊記里的神仙姐姐們身上的衣服,給她穿上。我喘著粗氣,慌忙地將琵琶遞過去。
白霖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得意洋洋的問我:「怎麼樣?」
「美得跟那個嫦娥似的。」
「人家跳的是飛天,又不是嫦娥。」白霖糾正。
「不就是一回事兒麼?」
「怎麼是一回事兒了?」
「嫦娥就是吃了仙丹,飛上天的,對不對?」我問。
「對。」
「那不就是飛天了。」
「可是……」
就在我和白霖在後台絮絮叨叨地討論嫦娥飛仙原理的時候,我們聽到主持人開始報幕了。
「同學們,老師們,大家晚上好。送走丹桂飄香的秋天,我們迎來了寒風初上十一月。初冬的季節,多了份冷氣,少了一份暖陽,但是我們的現場卻情深意暖……」
號稱我們外語學院「院花」和「院糙」的兩位主持人站在台上,帶著臉頰的兩坨紅暈流利地搭配著開幕詞。
「我去看節目了,祝你們演出成功。」我說完就朝看台走去,只聽見白霖在後面喊:「記得幫我占個座位,我一會兒去找你。」
我頭也懶得回,做了個OK的手勢。
可是歷來外語學院辦節目場面都是最火爆的,我哪還找得到座位,最後只得在上看台的樓梯上找了個旮旯,席地坐下。
幸好,這是籃球館,看台對舞台是居高臨下,不然我這種高度別說坐下,就是踮著腳也不太能看得見前面。
第一個節目是法語系的獨唱。
第二個節目是英語系大二的一個熱舞。
燈光比較昏暗,我環視了下四周,有一些見過,有一些完全沒見過,但是大部分我都完全不認識。媽媽常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也僅僅幾個月沒來過西區,就對這裡的人很陌生了。
不知道趙曉棠來沒有。
我拿起手機給她發了個簡訊,不到兩秒鐘她就回了。
「我在。你在哪裡?我幫你們占了座位。」
「我在後面。」我又發給她。
然後,我看到前面左手方,有個人站起來,回頭望。那人是趙曉棠,她在人群中找我。趙曉棠的身影,吸引了很多男生的視線。
她是個異常漂亮的人,本該有更多的仰慕者,只是她那和這個學校格格不入的個性嚇跑了這些同齡的男生。
當我擠到趙曉棠身邊的時候,已經滿頭大汗。
「白霖找到你了嗎?」她問。
「找到了。」
我怕她繼續問下去,故而轉移話題說:「你有節目單麼?我們那個節目是第幾個?」
「你自己看。」她隨手將預告單給了我。
這個時候,台上俄語系兩個男生表演的魔術將全場的氣氛突然就點燃了,掌聲長久不衰。其中一個男生,拿起話筒,俏皮地笑了下,「我今天有兩個任務,第一個是表演魔術,已經完成了,第二個是為受主持人朋友委託,為我的學妹報幕,下一個詩朗誦《Яваслюбил》。顯然大家都知道,為什麼他讓我來說的原因。」
男生示意了下,舞台一側的男主持人。然後大家都笑了,顯然因為他們要用俄語原文作題目,實在讓院糙有些為難。
男生說:「好了,不笑了,讓我們以另一種心情來聽這首詩。它的作者是普希金。」
然後,燈光暗下去。
在一段輕吟的音樂的鋪陳下,我聽到了那首詩。
Яваслюбил:
любовьеще,бытьможет,
Вдушемоейугасланесовсем;
Нопустьонавасбольшенетревожит;
Янехочупечалитьвасничем.
Яваслюбилбезмолвно,безнадежно,
Торобостью,торевностьютомим;
Яваслюбилтакискренно,такнежно,
Какдайвамбоглюбимойбытьдругим.
我曾經愛過你;
愛情,也許,
在我的心靈里還沒有完全消失;
但願它不會再去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的愛過你,
我既忍著羞怯,又忍受著妒忌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的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一樣愛你。
女孩兒說完中文段的最後一個字,手裡的話筒放下去,久久沒有動。她的發音,和慕承和有些不一樣,淺淺的,很輕盈,卻是一樣動人。她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站在舞台的聚光燈下,一雙盈盈的大眼睛望著下面的觀眾,透明得像個精靈,是在這樣喧囂的晚會上,一直寂寞的精靈。
然後,掌聲打破了這一切。
我聽見旁邊有人說:「我最煩這種詩朗誦了,而且要不是後面的中文翻譯,前面聽起來完全像鳥語。
另一個人說:「我覺得還好,你看,那女生長得挺不錯。」
然後,其他人哈哈笑起來。
趙曉棠跟著大家鼓掌時,回頭看我一眼,然後詫異地說:「薛桐,你怎麼了?」
「啊?」我回過神來,隨手一抹臉,發現自己在不知覺間又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