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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41 作者: 木浮生
    他聽了以後,凝視我半晌,語哽。

    「開玩笑的,」我擺手說,「我堅定不移地信仰**呢。」

    臨江的這幾截公路是城區里設定的最大的煙火燃放點。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河邊放煙火的人越來越多。過了十一點以後,幾乎可以用人cháo洶湧來形容了。

    很多人都捨棄了春晚的最後部分,出來放煙火。

    我們緩緩地走在人流中,炮竹和禮花的轟鳴聲,幾乎要吼著說話才聽得清。

    路過一個售賣點的時候,他問我:「你要不要放鞭炮和煙花?」

    我搖頭。

    煙花爆竹這些玩意兒在這種時候貴的要命。商家們都是抱著「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心態做生意。來一個宰一個,來兩個宰一雙。

    我從來不去湊這種熱鬧。

    這麼一想,我才察覺,原來自己同樣是個不浪漫的人。

    「我還以為,小孩兒都喜歡這種東西呢。」

    我立正,轉身面對著他,再次重申:「我不是小孩兒。」

    正說話的時候,身後一個人撞到我,我一個踉蹌直衝沖地朝他跌過去。慕承和伸手,用臂彎將我攬了下來。

    後面一個女聲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她身邊的男子抱怨:「叫你別鬧,就是不聽。」

    我擺手說:「沒事啊,是我不小心。」我也有不對的地方,要是大過年的害的人家小兩口吵架就不好。

    「慕教授。」那個陌生男人看到我旁邊的慕承和後,認出了他。

    慕承和聞聲抬頭,略微帶笑,「原來是厲先生。」說話間,他的左手輕輕放開我。

    兩個人握手互送了兩句拜年的話,便分別告辭。對方沒介紹他的女伴,慕承和也就沒介紹我。

    分手後,我又站定回頭望了望幾步開外的兩個人。那男人給我的感覺,異常倨傲,跟慕承和完全不一樣。

    想到這一點後,我有些不屑,「什麼人啊?」

    「我們有個研究項目,是那位先生捐的款。」

    「旁邊那個呢?」

    「不認識。應該是他夫人吧。」

    「居然對自己老婆這麼凶。」

    慕承和也回頭隨著我的視線看過去,淡淡說:「有時候表面現象會和內在本質不一樣。」

    「你怎麼就知道不一樣麼?」

    「通過觀察。」

    「觀察?」

    我對著那遠去的一對背影,研究了一下,隨即狐疑地問:「他的腿有毛病?」

    「恩。上次他來學校的時候,我還見他坐著輪椅。」

    「腿腳這麼不方便還陪著老婆來放煙火啊。」

    「可見有些人的內在,和我們看到的不一樣。」

    我笑了下,忽然就明白了,少許後又道:「你說,我們這麼八卦人家的時候,他們會不會也在八卦我們?」

    「我們哪有什麼八卦?明明是在很嚴肅地討論愛與表象的內在牽連。」他說這話的時候,面容正經極了,全然一副善良無害的表情。

    恐怕只有他這種人背地裡說人家閒話,還能這麼理直氣壯。

    我差點就忘了,他還是那個曾經讓我抓狂多次,幾欲將他手刃刀下的慕承和。

    在接近敲鐘的最後幾分鐘,我們終於走到了濱江廣場。廣場正對著南北兩江的匯聚處,有小部分是懸空的,所以扶著欄杆站在邊上垂頭看到腳下的湍急河水匆匆東去,會恍然覺得是在船上。

    廣場的一角,有個巨大的鐘樓,很多人都翹首以待,迎接著新年倒計時。

    這個時候是煙火最猛烈的時段,絢麗的煙花一朵朵沖向空中,非常密集。甚至讓人不敢直衝沖地抬頭看,免得那些菸灰落到眼睛裡。

    我看到飛天的煙火,忽然想起問彭羽的那個問題,「慕老師。」

    「恩?」他應我的時候,視線仍然落在別處。

    「飛機是靠那個伯什麼定律飛上天的,那麼……」

    「伯努利。」他說。

    「那麼飛機做翻轉動作的時候,機翼的上下方向就不一樣了,為什麼又不會掉下去呢?」

    我朝著他看的那個方向瞅過去,原來是一個小男孩拿著香在點菸火,似乎膽子很小,火線都沒引燃,就扭頭飛奔到母親的懷裡,逗得大人哈哈大笑。

    「你怎麼突然對飛機有興趣了?」他掀起嘴角,含笑反問,目光移到我的臉上。

    我的臉瞬間就漲紅,刻意地咳嗽了一下,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急忙解釋說:「因為……因為上次和彭羽說這個問題,我想我要是弄明白了,下次就可以在他面前炫耀下,挽回做老師的威嚴。」

    我的目光越說越堅定,最後連我自己都以為真是因為彭羽我才對飛機有興趣的了。所以俗話說,要讓敵人相信,首先得自己相信。

    「是麼?」他不經意地說,「你們還聊這個?」

    「恩。」

    呃----是高深了點。

    「你說那個翻轉,我們叫橫滾,是不是縱向做360度轉體?」

    「對對對。」我很高興他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問的是為什麼飛機倒飛的時候不掉下去?倒飛就是飛行員腳朝上,頭朝下。」

    「賓果,完全正確。」知我者,慕老師也。

    「其實,其實,不是飛機之所以能升空有很多作用,並不全是伯努利定律可以解釋的。」

    「那是什麼原因?」

    「飛機的機翼形狀的確能夠在飛機正常飛行時提供一定的升力,但是,現代機翼的升力主要還是來自仰角,也就是空氣流吹向機翼與之形成的銳角。」他沉吟了下,似乎在思考怎麼向我這個絕對外行解釋才通俗易懂,「不知道你仔細觀察過沒有,在飛機倒飛的時候,機頭不是水平也不是俯衝的,而是會朝上空仰起一些。如果做實驗,一張紙有一個角度,然後你朝它下方使勁吹氣,它會上升。」

    他想了想繼續說:「最簡單來講……這個道理像我們放風箏一樣,頭要仰起來,自然有一個空氣的托力。但是必須保證頭朝天上翹一個適當的角度,當這個上升力大於機翼形狀在倒飛狀態產生的向下力的時候,就能夠倒飛。」

    他說起自己的專業的時候,雙眸總是異常晶瑩明亮。我略微失神,再想到他解釋的這些,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沒完全明白。

    「所有的飛機都能倒飛麼?」我問。

    「理論上是這樣。」

    「理論上?那實際上還會有什麼問題?」

    他笑著說:「因為有個麻煩事,一般的飛機倒過來,油箱也會倒過來,說不定會停油,導致發動機突然熄火。」

    「那怎麼辦?」

    「一般軍用或者特技表演的飛機,最簡單的做法,就是裝一個倒飛油箱,足以支撐飛機倒飛30秒左右。」

    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身後的鐘聲突然響起來,然後人們開始齊聲倒數新年的最後十秒。我興奮地起來:「這個時候許願最靈了。」隨即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將心裡的願望默念了一遍以後,正好離零點還有三秒。

    「3----」

    「2----」

    「1----」

    我倏地在第一時間大聲地轉身說:「新年快樂!」

    那一瞬間,爆竹齊放,夜空亮如白晝,人群躁動。在這種場景的感染下,我居然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就想擁抱他。

    動作到半空中,我才突然覺察自己的逾越,手僵硬起來,收也不是,繼續也不是,異常尷尬。

    慕承和卻將身體略微前傾,然後低下來,順勢用手抱住我。

    很輕,很輕。

    他似乎只是用手指輕輕觸到我的背。

    可是,即使如此,隔著厚厚的衣服,這個動作仍舊讓我的心臟漏跳了半拍。

    我的臉碰到他的肩膀,嗅到他的氣味。

    短短的一兩秒鐘,卻讓我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甚至有點貪戀。

    他說:「薛桐,新年快樂!」隨即不著痕跡地放開我,目光坦蕩,一臉磊落。

    我那原本被滿足的心,又升起了小小的惆悵。

    零點過了十多分鐘以後,人流就開始陸陸續續散去。有的回家;有的輾轉著去夜宵,繼續下一輪娛樂。

    所以交通頓時擁擠起來。

    雖說他的車就在不遠處,但是剛才喝了酒,不能開車載我回家。這個時刻,公交車和地鐵早就收車了。

    酒勁兒一過,這麼走在冬夜的凌晨,還真覺得很冷。夜風很大,我的頭髮是披著的,所以被吹得東倒西歪,臉頰都生生地疼。

    慕承和將我留在一個還沒打烊的小煙攤旁。攤主是個中年大嬸,點著白熾燈,靠著牆撐了把大傘,正好可以讓我躲風避寒。

    然後,他自己走到路口迎著風,幫我招計程車。

    無奈,車多人少,他又特別好脾氣,好不容易同時和人攔到一輛,卻見對方是女士,他二話不說,就讓給人家了。

    十多二十分鐘後,此人無功而返,臉上帶著素日裡從未見過的鬱悶表情。

    「這肯定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他說。

    8、

    我看到慕承和擰著眉,肯定也被凍得夠嗆。

    「我去攔車。」

    他卻說:「算了。我去取車,送你回去。」

    「不行吧,你喝了酒。」早知道就不叫他喝酒了。

    「這個時候,肯定警察都休假了。」

    「誰說警察都休假了,我媽不都在上班麼?」

    我搖頭,就是不同意。

    老爸就是開車的,我們一家人對這個都特別敏感。

    「回去也是一個人?」他問。

    「恩。」

    「那……」他想了想,「去我那兒吧,我也是一個人。」

    這下我才想起來,他帶我和白霖回的住處就在附近。

    「陳老師呢?」我記得他說是陳廷的住處。

    「他早和他女朋友同居,把房子讓我了。」

    同居?

    我一個踉蹌。

    原來----老師也會和人同居。

    幼時,我一直以為學校老師是神一樣的人。老媽常對人說:「我家那姑娘什麼人的話都不聽,但是她們老師一說什麼就當聖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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