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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41 作者: 木浮生
    前面幾排,每個座位前的桌子上都標註了座位主人的姓名。我們學生席在最後,相關院系有席位的都是劃定了位置和區域,示意圖上標註得非常清楚,還有禮儀小姐親自帶路,果然是多一個人都不行。

    人陸陸續續地進來。

    除了那一年代替我爸上台去領獎以外,我從來沒有來過這種正式的場合,甚至還有那麼多多外賓。

    每個座位前都放著一本冊子,上面用中英俄文印著慕承和的演講稿。

    慕承和準點出現在台上的時候,全體都起立鼓掌。他穿著一套深藍色的西服,一改平時的隨性,慎重地走了幾步,筆直地站定後,朝台下鞠躬,隨即才走向發言席。

    這是一篇關於機翼靈敏度的文章,全文除了我能聽懂他說的是中國話以外,完全不知所云。

    可是,我卻異常地沒有打瞌睡,不知道是這裡的氣氛實在不合適,還是因為後面那些攝像機。

    我遠遠地看到慕承和,站在那裡,放下稿子,笑容淡定地等著主持人宣布進入提問環節。

    提問的人很多,絡繹不絕。有學生有記者。無一例外,他都一直用中文回答。

    坐我前排的物理系某師兄接到話筒,激動地提問的時候,慕承和的視線隨之轉到我們這邊。然後他看到了我,目光輕輕帶過,沒有刻意停留。

    第二個星期上俄語課的時候,我又帶上那個裝著他圍巾的袋子。

    上次,白霖叫我不要急著給他。她說:「不能這麼隨隨便便就還了,這樣等到關鍵時刻才有藉口接近他啊。」

    沒想到,真被她說中了。

    放學的時候,我故意在教室里磨磨蹭蹭的消磨時間,然後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以後我才到樓梯口等他下來。

    他下來,一拐彎就看到了傻站著的我。

    「慕老師。」我主動叫他。「你的圍巾,謝謝。」

    他接過來,想到什麼事,便問我:「你那天沒課麼?跑去聽講座。」

    「啊?」

    「星期三。」他提醒我。

    「呃,我想去瞻仰下您的風采,本來白霖他們都想去的,我覺得要是這麼多人曠課多不好,於是我就主動申請代表她們去了。」

    他笑。

    我和他並肩走出四教。

    「慕老師,你真的是他們說的那種人啊。」

    「什麼人?」

    「天才。」

    他淺笑,沒立刻答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是個普通人。」

    「為什麼會來西區給我們上這種課呢?」

    「你們陳老師說他走了,沒人給你們代課,問我願不願意。他平時都搞黨團工作,反正一個星期就兩節,也不多。我也覺得挺有意思的,然後你們系主任說他沒意見,我就來了。」

    我們系主任,當然沒意見了,請個教授上二外,賺翻了。

    「你和陳老師很好麼?」不知道陳老師有沒有對他說過我什麼。

    「是啊。我倆在莫斯科留學生協會裡認識的,他在普希金語言學院念書,我在莫斯科大學,離得不遠,後來一起回國,挺合得來。」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六教下面的分岔口。

    「為什麼會想要學航空呢?還去莫斯科大學。」

    「因為茹科夫斯基。」

    「茹科夫斯基?」

    「他是現代流體力學的開創人,俄羅斯的航空之父。他從莫斯科大學畢業,然後直到去世終身都在那裡任教,所以我也有種嚮往。」

    「哦。」我點頭。

    他說:「我小時候看過一本茹科夫斯基寫的書,裡面有句話特別深刻,一下子就讓我沉迷了。我當時就想,我也要做一個這樣的人。」

    「什麼話?」我看著他。

    「他說:人類生來就沒有翅膀,就人類的體重與肌肉比例而言,鳥要比人類強大七十二倍。」

    慕承和頓了下,又說:「然而,我認為,人類憑藉自己的智慧而不是依靠自己的肌肉,定會翱翔於天空。」

    語罷之後,我半晌沒說話。

    他卻朝著我調皮一笑。

    我側頭看著他的臉,有一種從天而降的距離感。他說出「定會翱翔於天空」這幾個字的時候,神色沉靜如水,但是那副淺色的眸子卻在這樣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澈、明亮。

    慕承和的發色和眸色都不深,並非純粹的墨黑色,所以襯得皮膚特別白。鼻子也長得挺精緻的。

    都說天才性格容易孤僻,但是他卻像他的名字一樣,是一個格外親切可愛的人。

    白霖經常在學校商業街的書屋裡租些不靠譜的愛情小說回宿舍看,經過長期耳聞目染的結果便是,我也覺得用情至深,對愛生死不渝,甘願捨棄一切的男人很讓人心動的。

    可是當我在這一夜聽到慕承和說的此番話之後,我又覺得,當一個男人懷著堅定的信仰並終身為之而奮鬥的時候,會同樣散發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魅力。

    五、你是否知道

    1、

    一般每個月十號之前,我就得交上個月的思想匯報。

    我們系加上我一共有五個,從業餘黨校畢業後,都是預備黨員的培養對象。每個月要求我們寫一篇思想匯報。頭兩個月陳廷在,我們交給陳廷。他是團委老師。

    現在他不在,只好交給那位偶爾出現在西區的李老師。

    別的學校我不知道,反正我們團委除了學生工作,還管學生推優入黨。

    我想,要是真入黨了,也許陳廷會成為我的入黨介紹人。

    他去培訓之前,時不時找我談話,了解我的思想動態。我家裡的情況,他和學院的吳書記也許都略有了解,所以對我就特別上心。

    甚至在知道我也選俄語以後,他還讓我當了他的課代表。

    下午第二節課後,我們上完精讀課出來,正好遇見那位忒關心我的吳書記。

    他老遠就喊:「小薛同學。」

    我拉著白霖沖他笑,「吳老師。」

    老人家不喜歡人家叫他書記或者教授什麼的,就愛「老師」這兩個字。所以,我一直覺得他像個學者。

    「學習還跟得上麼?」他笑眯眯地問。

    「還行。」我慚愧地說。

    「昨天一二九的演講比賽沒看到你啊,我還以為又是你代表我們外語學院去呢。」

    我樂:「哪能啊,我們學院人才濟濟的,只不過去年恰好讓我撿了便宜。」

    他和我說話期間,人漸漸多了起來,不停地有人和他打招呼,我也不好意思多寒暄就沖他說再見。

    沒想到吳書記卻又叫住我說:「小薛,有時間再去我家吃飯。」

    眼看快到聖誕了,也快到期末了,大家都開始忙碌起來。

    我們班有三十個人,男生只有五個,這個數目已經算多了。所以大部分女生都是出口了。還單身著的也在聖誕節來臨前就積極找出路。

    連宋琪琪也是要熄燈的時候才會寢室,太反常了。

    讓我們覺得有點詭異。

    白霖坐在的床上說:「我就覺得奇怪,怎麼好端端一個聖誕節就被同學們整成了情人節了呢。」

    「琪琪怎麼還不回來啊,再晚就得翻牆了。」

    「是不是戀愛了?」白霖問。

    「不知道啊。」我說,「沒聽她提。」

    這時,趙小棠倒是突然說:「我倒有件宋琪琪的事情,想和你們琢磨琢磨。」

    「什麼?」我和白霖異口同聲地問。

    「我上周出去玩兒回來碰到有個男人開車送宋琪琪回來。」

    「哦。」我想到了慕承和的CR-V。

    「本來我沒放心上,下車的時候,那男的牽了下琪琪的手。」趙小棠繼續說。

    「不是吧!」白霖哀嚎,「小棠,這麼重要的八卦你居然現在才想起來要匯報!」

    「我不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麼。」趙小棠梳著捲曲的長髮淡淡說。

    她一直是這麼一個人,凡是都滿不在乎的樣子,在外面交很多朋友。對同學室友的事情不太上心,誰哭了,她也不會上去安慰,和白霖的外露截然不同。

    「你們可別說是我說的。」趙小棠補充。

    可是,等宋琪琪一回來,白霖就迫不及待地跳上前,掐住她的脖子說:「琪琪,有好事居然不告訴我們。太壞了!」

    「坦白從寬。」我笑。

    「什麼好事?」宋琪琪反問。

    「喜事啊,有人都看見了。」白霖大嘴巴地說,不過好在這女人沒出賣趙小棠。

    說到喜事,宋琪琪立刻明白了,卻一反常態地矢口否認:「什麼喜事啊,你們看錯了。」

    白霖樂哈哈地說:「小宋啊,你這麼欲絕還休地,更讓我們嗅到了jian情的味道。」

    本來這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玩笑話,jian情二字也是常被我們幾個掛在嘴邊的。沒想到,宋琪琪聽見卻臉色剎那間白了,「你瞎說什麼呢。」隨即拿起睡衣進廁所換衣服。

    白霖還想追問,被我拉住,朝她搖了搖頭。

    她進了廁所後,我們三個人面面相窺。

    我小聲說:「不太對勁。」宋琪琪平時雖然斯文,但是一點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

    白霖說:「我有同感。」

    趙小棠舉起雙手,當我什麼也沒說。」

    那一夜寢室的氛圍不怎麼好。熄燈前,我和白霖儘量相互開開玩笑,妄想活躍下四個人的氣氛。而趙小棠一點也不配合,一如既往地只對敷臉和上網有興趣。

    宋琪琪則啥話也沒說,和平時一樣安靜。

    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寢室的春天在這樣的隆冬莫名其妙地來臨了。

    因為,與此同時,一個叫劉啟的人以一種無比熱忱的姿態出現在我的大學生活中。

    其實,他在圖書館和我打招呼的時候,我都不記得他是誰,也不好意思問他,「同學,請問我認識你麼?」便打哈哈似的一邊應付著跟他的寒暄,一邊在腦子裡拼命搜索這號人。估計到最後,他也不知道我壓根就覺得自己不認識他。

    我經常接電話也遇見這種事,用個不認識的號碼打給我,不自報姓名,然後說到再見,我也沒搞清楚來電話聊天的是哪一位。

    等到第二天我去三食堂打飯,那師傅又將勺子抖的沒幾顆米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昨天的神秘人就是那個撿到白霖飯卡的劉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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