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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41 作者: 木浮生
    這個時候,祖師爺雲淡風輕地出來主持公道了。

    慕承和說:「其實,我算半個左撇子。」

    這個打圓場的給我和彭羽各分了五十顆糖。

    「半個?」彭羽狐疑。

    「我有時候也用右手的。」

    「為什麼?」

    「東方人,也許是中國人和國外的觀念有點不一樣,或者說我小的時候,家長們的觀念和現在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呢?」彭羽認真地問。

    「你大概沒這個感覺,但是薛桐可能有同感。」慕承和看了我一眼,繼續說:「在我還小的那個年代,中國家長要是發現孩子用左手,是會很強硬地糾正回來,就算家裡沒成功,到了學校以後老師也會強迫孩子改正。」

    「為什麼要歧視呢?」彭羽不懂。

    「這種東西就像人們認為白色代表純潔,黑色代表邪惡一樣,沒什麼為什麼。」我說。

    慕承和點頭,「大概中國人不喜歡這個方位,導致和左有關的詞語幾乎都是貶義詞。所以我也被糾正過,但是我性子擰,總覺得左手用著舒服,於是白天當著大人的時候用右手,晚上自己做作業的時候用左手。」

    「被發現了會挨打嗎?」彭羽饒有興趣地問。

    「不讓他們知道就不好了,偷偷的。」慕承和沖彭羽擠了擠眼睛,「而且一般大人只關心你寫字用哪只手,至於吃飯、打球、擰毛巾這些倒是覺得無所謂。我擰毛巾也是反的,所以以前老是擰不干,打羽毛球倒是挺占便宜的,當需要反手接球的時候,換成右手就行了。以前剛進小學習字時,因為是左撇子所以寫的字全部是反著擺在本子上,除了我自己,沒人看得懂,還可以當專用密碼。」

    彭羽大笑,「太有趣了。」

    其實,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聽到慕承和談起他孩童時期的瑣事,竟然也聽得津津有味。

    「也有麻煩的地方,很多東西都是為右手人設計的,完全不會考慮左撇子的需求。例如我最討厭用剪子,因為不用右手就根本剪不了東西。而且用公共電腦的話,永遠不習慣別人的滑鼠。總之,左手和右手會開始相互之間長達一生的鬥爭。」

    「是啊,」我轉過臉,面向彭羽,很得意地說,「還是用右手好。」

    慕承和瞅了我一眼,揚了揚唇卻沒說話。

    我一轉頭透過玻璃看外面,正好瞧到街對面電腦城的那棟樓,樓體外掛著的巨幅廣告。

    左邊是一個穿著紅色晚禮服的性感女神端著一個一樣血紅的筆記本,旁邊印著兩行字,第一行寫的「輕薄極致、唯美誘惑」,第二行是「驚艷上市價:6888」。

    右邊的廣告則是某個國內著名品牌機,廣告上則是一個黑色的台式機,簡單的寫著「迎聖誕學生震撼價:3999」。

    彭羽不服氣地說,「但是我聽說,左撇子容易出天才,特別是抽象思維和數學計算方面能力特別超常。」

    我不禁訕笑,「得了吧,計算能力再強,快得過計算器?」

    彭羽鼓著腮幫子說:「那可不一定!」

    我隨手指著窗外的那兩幅廣告上的數字,苦口婆心地對彭羽說:「怎麼不一定,難不成6888乘以3999誰還能一口氣算出來?」

    正在我倆又要喋喋不休地爭執下去的時候,卻聽慕承和在旁邊淡淡地回答:「27545112。」幾乎是不假思索。

    「呃?」我和彭羽同時愣了下。

    「我說,答案是27545112。」他對著目瞪口呆的我們,又重複了一次,那口氣真是清風細雨極了。

    吃過這一頓飯後,慕承和瞬間成為彭羽的頂級偶像。彭羽走在路上一直拉著慕承和不知疲憊地說這說那,問東問西。

    幸好,我和慕承和之間清清白白,而彭羽雖然對慕承和的崇敬之意猶如滔滔江水,但是他是男生,完全可以脫離嫌疑。

    不然很容易使人聯想到那句耐人尋味的名言----三人行,必有jian情。

    四、左撇子VS右撇子

    1、

    大一剛剛進校,我們輔導員就告誡我們,也許和其他文科學科比起來學外語算是比較苦悶的。

    大一、大二雖說不是每天早上都有第一節課,但是我們卻是必須在七點半的時候到教室上早自習。

    每當天還是擦亮,就能看到外語系的同學手拿豆漿,戴著耳塞,聽著收音機走在校園的林蔭大道上。

    在宿舍通往四教的途中,有一片桂花林。我們作為新生入學正好是金秋,於是清晨這麼走過桂花樹林,還帶著對大學新生活的憧憬,和對未來前途的希翼,那時自己真覺得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我曾經也是這麼一個有志青年,但是隨著新鮮人成了老油條,人也就漸漸地懶散下去。

    有時候,我都覺得我們四個人懶惰起來有些人神共憤。

    若是周末或者星期一和星期二早上沒有課,全寢室都不想出門,但是又餓得慌,於是會靠猜拳來派一個人去食堂買早飯。若是熬到中午都還不想出門呢?那便再猜拳……

    我們離三食堂最近,所以一般在此地活動。靠近食堂門口那個賣豆漿的地方,堆了個大桶,一人打卡,一人舀豆漿。那個舀豆漿的人特別奇怪,要是自己帶杯子來,無論你帶多大的容量的,都會給你打三分之二杯,無可動搖。

    於是,我們便用那種裝1.5升的杯子,打一杯回去可以做成四人份。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最近變成大家都窩在寢室里看小說、看電視、玩電腦、背單詞,連中午飯也懶得去打。怎麼辦呢?繼續猜拳。

    一般情況下就屬白霖最倒霉。

    今天,又是她。

    她拉住我可憐巴巴地說:「小桐,跟我一塊兒去吧。」

    我看她一個人拿著四個飯盒,是挺淒涼的,便陪她一起。

    她和我各拿兩個飯盒排在三食堂的兩個打飯點。

    幸好還沒到十二點,排隊打飯的隊伍不是特別長。輪到我的時候,我看著食堂師傅一彎腰,舀了一大勺飯,然後拿著勺子的手抖一抖。他看了看,貌似不滿意。於是再抖一抖,幾乎抖到沒啥米的時候才朝我飯盒裡蓋下來。

    我又刷了一次卡,又遞了個飯盒過去。那師傅故技重施,這次裝給我的比剛才還少。

    我瞅了瞅左手,再瞅了瞅右手,哭喪著臉說:「師傅,您看我都瘦成這樣了,才給我這麼點飯,您忍心麼?」

    那師傅瞧了我一眼,極不情願地又加了幾粒米,隨即擺了擺手,高聲對我後面說:「快點,下一個。」然後他在嘴裡嘀咕:「就買四毛錢的飯還想要多少?」

    聽見一個排後面的男生笑出聲,我頓時回頭剜了他一眼。

    可是,就是我這麼走了一趟,把白霖的飯卡給搞丟了。我著急地回憶來回憶去,就記得我打飯的時候,第一下用我的卡刷的,第二下是用白霖的卡刷的,然後就再也沒見到那張卡了。白霖在上面存了很多錢,我是怎麼都賠不起的。

    白霖不在乎地說:「沒事兒,丟了就算了。」

    我依然急急忙忙地拉著她去後勤處掛失。

    那個辦業務的老師說:「英語系大三的白霖啊,剛才還有人來查來著,說撿著你的卡了,查了你的信息正要給你送回去。」

    我倆對視一眼,真好,居然遇見雷鋒了。

    晚上又是慕承和的俄語課。

    教室里開著暖氣,加之人又多,而且緊閉著門窗。他講了一會兒課後,大概覺得熱,便將袖子捲起來。做完這個動作以後他準備繼續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單詞。

    沒想到,他居然用的是左手。

    他轉身背對著我們,寫了一個單詞以後,也許自己才意識到左右問題,於是手勢一頓,停了幾秒鐘以後還是接著繼續寫。

    我知道,要是他就此換手,反而會引起大家注意。

    他寫完句子,回身面對教室,這才將那隻粉筆換到右手。大家都在埋頭記筆記,就只有幾個人還呆呆地坐著,我便是其中之一。

    剛剛的那個細微狀況,幾乎沒有人發現,要是我以前不知道他的這個習慣,也同樣不會察覺。

    其實,我覺得慕承和他大可不必如此,讓同學們知道以後無非是大家背地裡議論下,然後反而會在他的魅力值上又加了一分。

    越特別的老師,越容易引起學生的好奇心。

    慕承和似乎察覺到我在盯著他看,於是朝我微微一笑。

    我一愣,埋下頭去,慌忙地拿筆寫筆記,可惜寫著寫著開始神遊。我想到慕承和做的那道數學題:3999×6888=?

    小時候我背過九九乘法表。後來大一點又背平方表,類似於一口氣說出11×11,12×12,13×13……之類的乘法,那純粹是我們以前的數學老師為了提高我們的心算能力而做出的額外要求。

    「有沒有人會專門背乘法答案?」趁著慕承和在黑板上寫例句的時候,我低頭偷偷問白霖。

    「九九表?」白霖反問。

    「不是,就是幾千乘以幾千那種。」我說。

    「背來幹嘛?」

    「呃----玩兒,比如練練腦子之類的。」有些老師不是常說,腦子擱久了不用就要生鏽麼。

    白霖白了我一眼,「練腦子?腦殘了?」

    呃……確實不怎麼符合自然規律。

    2、

    俄語課是連著兩節,無論是以前的陳廷也好,還是其他什麼老師。只要是晚上的課,一般都是連續上,中途不會休息。如果其間有想上廁所的同學,動靜不要太大,自己悄悄出教室就行了。

    這樣大家都樂意,都只想早點下課,縮回寢室,該幹嘛幹嘛。

    但是慕承和卻不是。

    他平時是個挺民主的人,可是無論大家怎麼反抗,他每次課都要執意休息中間的十分鐘。

    他說:「我們休息是為了以更加飽滿的精神迎接下面四十五分鐘。」說話間,嘴角漾起他那萬人迷般的笑容,自然沒有人有異議了。

    第一節課下了以後,我覺得教室里人多了以後悶得慌,有些缺氧的感覺,便想走到走廊的那一頭,靠著欄杆偷偷氣。

    然後,我看到慕承和也站在欄杆旁,若有所思地。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夜裡很冷,但是月色卻亮極了。銀色的光線從天上灑下來,將他的背影映在地上,拉得很長,幾乎延伸到了我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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