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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41 作者: 木浮生
教我們視聽說的吳老師,是位美女,前幾年留洋回來。她教視聽說最愛做的事情便是拿部冷門的英美電影,放投影。她時常會冷不丁地按下暫停,然後隨機地點一個人起來問電影裡的角色上一句說的什麼。一旦結結巴巴說不出來,吳老師便會在成績冊上冷冰冰地畫一筆,隨即說:「平時成績扣五分。」
開始我們還覺得新鮮刺激,久而久之也覺得乏味,而且搞得人心惶惶。
白霖則是更絕。
一般某部電影加上回答問題的時間,能足足讓吳老師放四五節課。白霖就乾脆去網上將電影下載下來津津有味地看一遍,然後順手下個劇本拿到課上去念。
宋琪琪雖說成績總是排名第一,但是她的聽力是弱項。
她也看那些劇本,和我們不同的是,她看了過後,便用空餘時間背下來。動機相似,刻苦程度卻著實令人瞠目。
好學生和壞學生的區別就在這裡。
我一直立志做一個好學生,只是毅力差點。
雖說如此,我卻覺得我能當一個好老師。
A大外語系的牌子擺出去是很吃香的,所以只要在外面貼個小廣告,就有很多家長來電話找英語家教。
我和宋琪琪也在結伴兼職家教。
基本上家教市場有兩個高峰期,一是中小學開學之前,二是快要期末的時候。市價一般是二十五塊錢一個小時,費用隨著孩子年級的高低而增減。
我替他補課的那個孩子,叫彭羽,剛剛經過中考,上了高一。暑假的時候,他媽媽怕他的英語在強手如林的高中階段拉後腿,說孩子的語法知識特別差,讓我替他補了兩個月。一周三次,每次三個小時左右。
大學裡對同學們兼職家教這個情況還是相對鼓勵的,不過很強調安全問題,也叮囑同學們不要隨便去對方家裡。但是彭羽是我媽一個同事介紹的,所以沒什麼顧慮。
9月開學以後,彭羽媽媽說他們高一的新班主任也是英語老師,叫孩子們去她家補課,所以委婉地結束了這次合作。
我挺理解的,學校老師大過天,特別是班主任。
後來,我空了兩個月,都沒找到合適的。
直到星期五,彭羽自己給我電話,說在老師那兒補習人太多了不習慣,還是希望我跟他講課。
我想了想,答應他。唯一要求就是我只能一個星期跟他上一次課。這麼一算來,比小白老鄉她們去快餐店打工要輕鬆些,好歹可以緩解下家裡的經濟壓力。
彭羽是個很聰明的孩子,白白胖胖的。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有時候覺得一個星期不見都高了好幾厘米。
第一次見他感覺個子就比我高一點點,如今才過了不到半年,就竄老高。
他經常鄙視我:「薛老師,你是不是練過縮骨功啊?」
「去,去,去。」我說,「沒大沒小的,我可是你老師。」
我一直個子小,用某種缺德話來自我形容就是過了少女期以後似乎再也沒有發育了。但是白霖她們笑話我就算了,連這種小屁孩也來湊熱鬧。
為了薰陶彭羽對大學校園的認識,加強對學習的渴望,彭媽媽跟說,她希望彭羽能到我們學校去薰陶下,更加真切地認識什麼叫高等學府。
星期日,我北大門的門口接他,結果等了半晌也沒見他人影。
我都還沒發怒呢,他到先來了電話,「薛老師,你不能這樣啊,扔我一個人在這兒站老半天了。」
「我不就在門口等你麼。」。
「不可能!」他惱。
「怎麼就不可能了!」我更怒。
比劃了半天才搞清楚。他打車說去A大,司機將他理所當然地拉到校本部,而我也以為他知道我在西區。
我說:「你別動了,我去找你。」
幸好西區到校本部有校園公交,十分鐘一趟。
我找到彭羽,準備拉他上車,回西區。
他說:「薛老師,你不會是冒牌的A大學生吧?」
「為什麼?」我惡狠狠地回頭。
「你怎麼不在本部念書,要去那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呢?」
我沒好氣地解釋:「我們學校都是這樣,本部只有本科的大四生和研究生。」
「研究生?」彭羽聽到這個詞,頓時雙眼放光,「就是博士和碩士?」
「恩。差不多。」我點頭,至少現在不是,未來也是。
他用一種崇拜的眼神掃視了大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那麼他們不是碩士就是博士了?」兩眼所放she光線的強度,比小白老鄉看到帥哥時還亮。
「其實,博士……他們也是人。」
自從自己當了老師以後,我深切地才體會到,一旦遇到無敵的學生,老師會多麼無語。
後來,彭羽死活要我帶他參觀校本部,對我居住的西區是完全地不屑。
在圖書館,他感嘆:「這就是我們省最大的圖書館啊!」
在食堂,他驚訝:「這就是傳說中有多台扶手電梯的食堂啊!!」
在體育館,他讚揚:「這就是舉辦過全國大學生運動會的現場啊!!!」
到了物理系門口,他高呼:「這就是祖國最強大的流體物理研究中心啊!!!!」
說實話,我挺擔心他下巴都啊掉了,回去不好跟他媽媽交差。
我方向感不強,加之除了特定的任務以外,很少來本部校園溜達。所以我很吃驚,他居然比我還了解我們學校。
我問:「流涕什麼?」
他喜滋滋地說:「流體物理。」
我說:「哦。剛才恍然一聽還以為是流鼻涕中心呢。」
彭羽回頭用一種淒涼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說:「老師,我著實為您和您的學校感到悲哀。」
不過在行程過半以後,彭羽發現了一個現象。他說:「我覺得吧,怎麼你們學校男女外貌的質量都不怎麼高呢。」
這混球,敢情也是外貌協會的會員。
但是我如今在他面前是老師了,怎麼也要裝裝深沉,便說:「那是因為大家都好好學習去了,沒有把心思花在外表修飾上。」
老師的架勢是要端出來的。
「哦。」他說。
我們剛走了幾步,他又說:「不過也有特例,你看對面走來那個人長得真挺帥。」
聽到他的讚美,我好歹覺得挽回點A大的臉面,欣喜地隨著他的視線望去,也想瞅瞅這位以美貌為母校爭光的好同學。
結果,我的表情卻凝固在半途中。
那人不就是慕承和。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外套,夾著幾本書正從圖書館從來,走在對面的石板路上。
「他肯定也是博士碩士了?」彭羽問。
「不是,他是老師。」
「老師?」彭羽瞪眼,「博士的老師,那不就是博士後?」
「……不是你那樣算的。」我說,「他就是一個代課老師。」
「你怎麼知道他是代課老師?」彭羽一點也不信,繼續追問。
「因為他正給我們代課!」我怒著解釋。
「哦----」他點頭。
我以為他已經被我的強力說辭說服。
沒想到,過了兩秒鐘,彭羽卻用一種更加閃亮的目光看嚮慕承和,說出一句足以讓我吐血而亡的話。
他說:「薛老師的老師?那就是我的祖師爺了。真是偉大啊!」
6
祖師爺老師大概聽見動靜,一側頭就看到了我倆。此刻,就算我想拉著彭羽就地消失,也來不及了。
彭羽大方地走過去,鞠了一躬,「祖師爺老師好,我是薛老師的學生。」
慕承和聽見彭羽這麼叫他,先是疑慮,然後聽到後半句解釋,便恍然大悟地抿住唇。雖說未笑出聲來,但我敢打賭,他肯定心裡樂翻了。
我迫於無奈,跟上去向他打招呼,隨即解釋:「我在外面當家教,彭羽是在我這兒補習英文的學生。」
他問:「你在做兼職?」
「恩。只有他一個。他上高中了,說想來看看我們學校。」
他將手裡的書,換了個手,「都中午了,你們吃飯了麼?」
彭羽即刻老實交代,「沒有。」
「正好,我請你倆吃飯。」祖師爺大發善心地說。
我琢磨,莫不是彭羽的稱呼讓他心中暗慡得不行了,然後決定忍痛割肉請客?
但是我這人向來對食物都有一種無比虔誠的信仰。只要是有好吃的,無論是讓我冒名見網友也好,還是對著這位二十來歲就當上祖師爺的人吃飯也好,我都統統能夠忍受。
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了A大門口一家有名的中餐廳。反正吃了以後,左右都要欠他一頓飯,不如宰狠一點。
拿筷子的時候,我注意到慕承和居然使的是左手。
不僅僅是我注意到,連彭羽也發現了。
彭羽問:「老師,你是左撇子啊?」
慕承和笑了,「個人習慣。」
這麼一說我倒是記起來一件事情。那天晚上,我在他家看到他用電腦的時候,一直覺得彆扭,現在想想那是因為他當時用左手寫的字。
可是他平時無論上課寫黑板也好還是在我們面前簽東西也好,都是右手。
這個我好理解,中國人在傳統上不太認同左撇子,所以用右手能夠避免別人好奇的目光。
但是,他竟然兩隻手都會寫字,神奇!
彭羽說:「我覺得左撇子都特聰明,老師您也很聰明吧。」
慕承和笑了,「左撇子沒有人們想像得那麼高級。」
我打擊彭羽說:「得了吧,那你從今天開始練習左手,看能不能成天才。」
彭羽不服氣:「本來就是,據說貝多芬、牛頓、愛因斯坦還有比爾蓋茨都是左撇子來著。」
我說:「那除了你說的這幾個以外,剩下的那些千千萬萬的偉人們呢?不都是右撇子?所以整體來說還是右撇子聰明。」
彭羽說:「薛老師你強詞奪理!」
我說:「我是就事論事!」
反正我不會承認會使左手的這位就要比我們高一等。某人肯定是退化了,絕對不是進化。
我和彭羽在飯桌上鬧僵了。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我竟然會和一個那么小,還稱呼我為老師的孩子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