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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41 作者: 木浮生
    泛讀老師扶了扶眼鏡,「我說----」

    他一發話,我們便靜了下來。

    「同學們這麼愛勞動啊?」

    我們都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他也笑了,「你們不是愛勞動,是不愛學習。」

    一陣見血。

    晚上的俄語課,卻是照常進行。

    慕承和還沒進教室,小白老鄉就領著一群女生摩拳擦掌,活動肘部關節,全然一副對今天慕承和的提問勢在必得的樣子。

    剛一開課,慕承和正讓大家翻到上個單元的單詞表,然後說:「哪位同學願意……」

    「我願意!」我蹭地舉起手。

    他話說一半便被我突然截了去。

    旁邊原本下定決心這次要回答問題的小白老鄉不甘心地戳了戳我,「同學,你反應忒快了,好歹給別人留點機會嘛。」

    慕承和眯起眼睛,示意我起立,問道:「課代表同學,我都還沒說完你就願意?」

    「願意。」我誠懇地點頭。

    不就是讀個單詞麼,我好不容易會了彈音,當然要在課堂上秀一秀,好一雪前恥了。

    「我想說的是,下課後哪位同學願意幫我打掃下辦公室,據說明天有檢查。這下可好,真是謝謝你了。」他嘴角微翹,朝我粲然笑了。

    「……不是讀單詞,是打掃衛生?」我問。

    「每次我來都叫你們讀單詞,多沒意思。教學要講究創新,創新才能引起同學們的興趣,興趣是學習的最佳動機,是不是?」他又笑笑。

    「對,慕老師說的好。」小白老鄉率先鼓掌。

    隨即,堂下掌聲一遍。

    慕承和終於注意到了小白老鄉,「課代表前面那個扎辮子,數學系來的同學。對,就是你。」

    小白老鄉受寵若驚地站起來,小臉蛋上隨之洋溢出一副幸福的表情。她雖說是進來混座位的,但是每節課在對慕承和發花痴的同時,也絲毫不肯浪費時間,一直在認認真真地學習著。

    但是令我奇怪的是,為什麼慕承和知道她是數學系的。

    慕承和和藹可親地對她說:「同學,請你把55頁的對話念一遍。」

    搞半天,他所謂的教學創新就是從叫一個數學系的插班生不讀單詞變為讀對話,然後讓終於鼓起勇氣想讀單詞的我改成打掃辦公室……

    如果此刻有人問我,這世界上有一種什麼樣感情比愛還要刻骨,比親情還要綿長?

    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肯定是我對慕承和的恨。

    4

    慕承和用的那間辦公室在四教七樓的走廊盡頭。

    辦公室不大,實用面積就十個平米,放著三張辦公桌和兩台電腦,還有一排檔案櫃,鎖著全學院團員同學的團籍檔案。門口掛著「外語學院團委」的標識牌。

    這學期,陳廷除了是我們的俄語老師以外還是我們學院的團委副書記。別看團委這個地方,小到學生會的雜事,大到推優入黨都是團委一手操辦。

    團委一般在學院裡設三個職務,一個正職兩個副職。其中一個副職是學生擔任,每兩年由團代會選舉產生。現下的正書記李老師,不怎麼年輕,都快四十了,一直在校本部辦公。所以,西區這邊的事情一直是陳廷負責。

    如今,陳廷去了異地培訓,據說好幾個月不回來,於是西區的所有事務都給那個副書記同學管著,偶爾李老師也會來看看。

    慕承和如今就占著這間辦公室。

    我站在門口環視了一圈,惡狠狠地問:「老師,你要我掃哪兒?」

    慕承和放下課本和文件夾,「其實沒多少事,你就把垃圾倒了。」

    這麼簡單?

    我的心情一下子就輕鬆起來,將垃圾筐里的塑料口袋攏在一起,屁顛屁顛地提去扔了。我回來的時候,他正在用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舞動。察覺我回來以後,盯著屏幕的眼睛沒有動,「回來了?」

    「恩。」我點頭。

    「發個彈音給我聽聽。」他一邊打字一邊說。

    對於這個任務,我更加欣然接受了,洋洋得意地秀了一秀自己的成果。

    他的手指停下來,轉過頭看我,笑了,「學得挺快嘛。」

    我不屑地扭頭,「全靠我聰明。」

    他說:「值得表揚。」

    我開始沾沾自喜了起來,「那是。」

    「上次考試,我就想你肯定是個好孩子,只是誤入歧途了,所以才沒把你報上去。」他突然說。

    我心裡咯吱一下。

    上次考試……

    他居然記得那件事,而且還記得我,難怪對我陰陽怪氣的。

    (木頭說:小桐啊,人家慕老師對你是循循善誘,渡你回到正道,哪兒是陰陽怪氣……)

    「哦,原來你就是那位巡考員老師啊。」我故作吃驚狀,免得他以為我故意裝著和他不認識,還暗地裡數次詛咒他。

    「我還以為,我化成灰你都認得呢。」

    「哪有。」我心虛地說。

    他很正經地凝視了我,良久後淡淡說:「今後可一定要好好學習了。」

    我望過去。他那副淺色的瞳仁,幽暗中透著種沉靜,很像一副淡墨的山水畫。

    其實現在細細想來,是我不對在先。

    作為一個名牌大學生而且思想上積極追求上進的我,居然考毛概也作弊。被他逮到,雖說有點冤枉,但是罪證確鑿,無可反駁。老師他老人家沒有舉報我,而是就到他那裡為止了,讓我繼續以清白之身在大學校園裡學習。當了我的俄語老師後,知道我有發音缺陷,一直監督鼓勵,言傳身教。

    而我不知恩圖報,還懷恨在心。

    「怎麼了?」他問。

    「老師,我對不起您,以前不能體會您的用心。」我良心發現,感動備至。淚眼婆娑地一抬頭,發現他不知不覺地離開座位,站起來,已經走到我跟前。

    「沒關係,理解我這種為人師的心情就好。」

    「恩。」我決定和他和解。

    「同學,」他低下頭來對我盈盈笑道:「難得你終於體諒到老師苦心,那你去把這辦公室的地給拖了,然後擦門、窗、柜子和桌面。」他指了指四周,柔聲補充:「要是可以,把窗簾取下來,拿回寢室洗了也行。」

    語畢,又回到桌子前繼續擺弄他的電腦。

    我頓時錯愕,一時間消化不了他剛才下達的那些命令。

    「同學----」他尾音上揚,「還不快點,過了十點四教就關電閘了。」

    同學!同學!又是同學!

    要知道,我最痛恨別人叫我同學。

    大學裡不流行喊美女帥哥,一般稱呼都是「同學,如何如何……」,「同學,你怎樣怎麼樣……」,一般我情況下我就忍了,但是要是遇見哪個男生多喊幾次,我就要發毛。

    偏偏慕承和整天同學長同學短的,若不是礙於師生情面,我早就一拳揍過去了。

    開始白霖他們都不理解,我為什麼如此反感這個純潔而又親和的稱謂,當後來某一天無意中將我的名字倒過來念,才恍然大悟。

    因為小學老師的一次口誤,而變成了我的專屬綽號。同學二字,一度成為我中小學時代的心理陰影。

    慕承和卻跟故意似的,誠心挑起我的傷心事。一般情況下,他對我的不外乎三個:同學!課代表!還以及課代表同學!

    瞪著他的背影,我恨不得從他身上剜兩斤肉下來。

    回憶起他的所作所為,我真想問他:「老師,你出門上班時忘了帶人性了麼?」

    後來,回宿舍,我氣憤地表示在外語系有我薛桐就沒他慕承和之類的豪言壯語。

    白霖說:「喲----你也要來個一山不容二虎啊。」

    趙小棠嗤地樂了,「小白,你這句俗語,加上後一句倒是和小桐比較般配。」

    我納悶:「什麼後一句和我般配?」

    趙小棠憋笑說:「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我:「……」

    11月中旬的某一日,校園裡飄蕩著詭異的氣氛。

    下午課後,輔導員親自來到我們系的宿舍樓巡查,據說是接到學校通知,看有沒有同學在宿舍里違規藏酒的。

    晚上是中國足球隊世界盃預選賽的小組最後一場比賽,無論輸贏都有可能失去最後一絲進軍世界盃的希望。

    我們宿舍白霖是個球痴,自然其他三個人自然也被帶動了,每個星期守著看德甲意甲戰況。

    女生院的每間寢室都裝了一個21英寸的電視。周末的時候,有線電視信號是一直開著的,所以可以電視節目一直可以看到熄燈。但是在平時,每天只有兩個時段有電視信號:中午十二點到一點半和下午五點到七點半,只要時間一到,學校的總控室自動掐掉信號源。

    但是,總有例外。

    很多有著不凡意義的比賽不總是在我們能看到直播的時候上演,要麼沒有有線信號,要么正在熄燈時間,況且這個時候電腦還沒能普及到全校同學人手一台。

    那便是同學們奮起反抗的時候。

    時常是全部人都走到陽台上,衝著漆黑的夜紛紛大聲高喊:「來電。快來電。」或者,「我要看球賽,快來電視。」

    更有甚者拿起勺子、飯盒、臉盆,一邊相互擊發出巨大的噪音,打一邊有節奏的抗議。頓時,匯合成另外一種鍋碗瓢盆交響曲。

    一般,不出十分鐘,要求鐵定會被滿足。

    此種方法在的重大日子裡,同學們總是屢試不慡。

    所以即使今天星期天,學校提前就通知晚上會有電視,能在宿舍里看球賽。

    晚上,比賽進入中場休息時段。

    解說員甲說:「為了公平競爭,亞足聯將小組賽最後一輪全部安排在同一時間進行。但是沒想到卻是這種場景。」

    解說員乙說:「是的。按照世界盃預選賽亞洲賽區的規則小組排名是先看積分,積分相同看淨勝球。中國隊和科威特隊如今贏得今天各自的對手是沒有懸念的了,關鍵是看淨勝球,如今淨勝球上我們占劣勢。」

    解說員丙說:「但是從賽前另一個比賽場地傳來消息,對中國隊卻是很不利。」

    解說員甲無奈地笑了笑,「中國隊可能會被默契,除非奇蹟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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