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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41 作者: 木浮生
「課代表,叫你呢。」白霖用胳膊肘捅了捅我。
我恍然一愣,這才意識到,我就是那個倒霉俄語課代表……
「課代表?」慕承和又叫了一聲。
然後,引得更多知情者的目光朝我投she過來,假裝缺席都不行了。
我彆扭地站起來。
慕承和看到我,似乎沒有什麼異常的表情,點點頭說:「34頁的單詞讀一遍。」大概他已經不記得了。
前頭還好,在讀到Россия這個單詞的時候,我自知弱點便企圖矇混過關,舌頭飛速一閃就過去了。卻不想這並不能逃過慕承和的法耳。
他說:「等等,你再念一次。」
我心虛地讀了一遍。
他察覺有點不對,便糾正:「跟著我讀----Россия。」
我機械地重複。
他瞅了瞅我,似乎看出點門道來,「課代表同學,[р]不會發?」
我咬了咬嘴唇沒答話。
他朝其他人問了一句:「我們班上還有沒有人也不會的?」
在座的同學都不知道他葫蘆里裝的什麼藥,便沒有人敢吱聲,頓時安靜了下來。
「沒有?」他追問了一句,「都會?」
繼續安靜。
「那下課以後課代表到我辦公室來,我單獨教。」
這一句話說出來,我先是愕然,繼而生氣。陳廷叫我當課代表是我的錯麼?天生不會發彈音也是我的錯麼?這男人上課羞辱我,現下還要在課後折磨我。
想到這裡,難免對他的恨意更甚。
待我坐下去之後卻發現女同學們紛紛扼腕嘆息,全然是一副副追悔莫及的模樣。
小白老鄉緊緊握住我的手,愛恨交織地說:「同學,你可真幸福。回來記得跟我們說說,是啥滋味。」
那種感覺仿佛我不是去受教育,而是去----獻身。
慕承和在外語系沒有辦公室,所以他占用的依舊是陳廷的桌子。
晚上兩節課的下課時間已經是九點,本來就沒老師了。再待我故意磨蹭了會兒,九點十多分才去找他,更是只有慕承和一個人在辦公室里,連走廊里的人都少。
慕承和坐在辦公桌前,正在看著花名冊,見我進門便示意我找了跟椅子坐下。
他放下手裡的東西,雙手交握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說:「我沒有給本科生上過課,更沒有教語言的經驗。我知道我們學校的專業俄語都是小班教學的,一個班不超過二十個人,但是這種二外的大課,挺難。要是我的教法有問題,你作為課代表可以對我提意見。」
突然間見他這麼謙虛我倒是侷促起來,「沒,沒。挺好。」
沉默了稍許後,他轉入正題,問我:「那怎麼不會發[Р]呢。」
「天生的,有什麼了不起的,人家列寧也不會。」我想起白霖為了安慰我,而發掘出的例子。
「你能和列寧比?」
「不能……」
「你在前面加個齒塞音[т]或者[д],再試試。」他說。
我依舊「得兒」了半天,也沒彈出來。
他起身,沒好氣地朝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納悶地一動不動,我又咋了。
他見我不挪步子,便無奈地繞過桌子走到我跟前,「別以為是小事,好好的一個[р]被你整成[л],你都不知道聽起來多彆扭。你看我的嘴。」說著他命令我抬頭,然後張開唇,讓我看清楚舌頭的位置。
「舌頭捲起來,抵住上頜,然後往外吹氣。」他一邊說一邊叫我仔細看他唇舌的動作,隨即緩緩地發出一個冗長而輕快的彈舌音,罷了問:「有什麼想法?」
「海狸先生。」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呃?」
「高露潔廣告。」海狸先生,你的牙齒為什麼那麼白。
「……」他看了我一看,雙目微凌,「同學,我發起火來很驚人的,你可別惹我。」
從這雙方的身份來說,我是弱勢群體,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只能垂下頭去,故作認錯狀。
他話鋒一轉,眯起眼睛笑道:「好孩子,嚇到了吧。慕老師我胸懷寬闊,還從來沒對學生發過火。」然後兩指架起我的下巴,又讓我抬頭看著他。
他緩緩地又演示了兩三次,隨之讓我自己實踐給他看。
「舌頭,關鍵是舌頭,不要太僵硬,要放鬆,然後擠壓胸腔。」他說。
「小桐,好了沒?」就在此刻,白霖蹦蹦跳跳地突然出現在門口。此刻的我正仰起頭,迎著慕承和的臉。而慕承和正以他的手指托著我的下巴,還用一種蠱惑人心的嗓音對我說:「舌頭放鬆,讓它變柔軟,緩緩用嘴吐氣。」
……
白霖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隨即反應超快地回過神說:「繼續,老師。你們繼續。我什麼都沒有看見。」繼而飛速退回去。
「怎麼了?小白。」小白老鄉的聲音在走廊的另一頭傳來……
「沒啥,人家慕老師還在教小桐做功課。」
我最後聽見這麼一句,然後走廊上就再也沒有人聲了。
「真奇怪,她跑什麼?」我狐疑。
「是啊。」慕承和附和,「來,我們繼續。」
最後,我耗費了全身的力氣也就讓舌頭彈動了兩三個來回。
「記住方法,回去好好練,學習不能一蹴而就。」慕承和說。
「恩。」我抹了把汗,他終於肯放過我了。
「下星期,我還在這兒等你。」慕承和不緊不慢地補充。
咔嚓----我仿佛聽見心靈破裂的聲音。
他又叫住我:「同學。」
「在。」
「你叫?」
「薛桐。」我說。
「薛桐。」他一邊在嘴裡回味,一邊拿起花名冊在上面找名字。
「薛寶釵的薛,梧桐的桐。」我解釋。
「梧桐?」他似乎笑了下,「鳳凰非梧桐不棲?」
「不是,」我父母還沒有那麼文雅,「我爸爸姓薛,我媽姓童,就給我取名字叫薛童。後來人家算八字說我五行缺木,我爸就給我改成梧桐的桐了。」
「五行缺木呀,」他聞言呵呵一樂,「那我倒覺得有個名字更適合你。」
「什麼?」我抬頭。
「阿童木。」
「%&*¥#」
剛剛才升起的一點點好感,驟然間消失殆盡。
我回到女生院,一腳踢開自己宿舍的門。
白霖從凳子上一躍而起,撲過來,攬住我問:「怎麼樣?怎麼樣?」
「你還好意思問,都不等我就溜了。」
「我不是不好意思麼。」白霖面色一紅,垂下臉去。
過了小會兒,她又繼續追問:「到底怎麼樣啊?」
我想起慕承和給我亂起名字的那模樣,恨得牙痒痒,不禁抓狂道:「慕承和,我和他勢不兩立!」
「我說,小桐,雖說打是親罵是愛,但是這種事情,還是要低調。畢竟師生之間……那個啥。」白霖神秘兮兮地朝我擠了擠眼睛。
「哪個啥?」我納悶了。
「就是那個啥嘛。」白霖害羞地拍了我一下。
6、
「砰----」一聲,第二個破門而入的是趙小棠,放下東西就說:「快快快,學生會查違章電器的來了。」
原本坐在桌子前戴著耳機複習聽力的宋琪琪噌地站起來,連忙拔了陽台上電飯煲的插頭,將水一股腦到在水槽里。
「放廁所,放廁所。」我叫。
「不行!上次,他們連廁所也推開檢查了。」趙小棠說。
「上來了,我都聽見鑰匙響了,快點。」在外面探聽敵情的白霖跑回來說。
「那我一起進去。」語畢,宋琪琪抱著電飯煲躲進廁所。
學校里,不允許使用任何燒水煮東西之類的大功率電器,不定期都有學生會同學搞突然襲擊。一旦被查獲,不但沒收,還會通報到系裡,到時候數罪併罰,整間宿舍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但是,隨著天氣轉涼,整個宿舍的人越來越不想去開水房打水,一來懶得提,二來不夠用。加之我們都混到大三了,在A大西區成了最高的年級,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成老油條了,不像大一大二那麼中規中矩、畏手畏腳,完全把校規當成耳邊風。
紀檢隊的人帶著紅袖標,拿著一大串鑰匙推門進屋,冷冷地說了聲:「我們檢查違章電器。」
幾個人東看看西瞅瞅,沒查到什麼苗頭。
還有一個女生,走到陽台上推廁所門。
「有人呢!」宋琪琪在裡面高喊。
恭送著紀監隊的同學拐出門上了樓,我們才鬆了口氣,總算躲過一劫。
「下次要小心了。」宋琪琪從廁所里出來。
「有什麼辦法,」白霖吐舌頭,「她們只要在宿管員那裡取了鑰匙,鎖門也鎖不住。」
我定定地盯著宿舍的大門。
「發什麼愣呢?」宋琪琪捅了捅我。
「要是我們在門上訂個插銷不就行了。」我說
「對哈。」宋琪琪說。
「那找誰訂?」白霖問。
我啃了口蘋果,反而望著發問的白霖。趙小棠和宋琪琪也一起瞅著她。
「你們都看著我幹嘛?」白霖將額前的一綹頭髮夾到耳後。
「你說呢?」宋琪琪笑。
「周末你師兄來探望你的時候,讓他帶些釘子和插銷來。」我說。
宿舍里四個人都沒談戀愛,並非大家清高,而是外語系實在能找的不多,其他系的男生又太飄渺。只有白霖有個要好的師兄。
其實,與其說是要好,不如說是她師兄對她有意思。
這師兄姓李,是白霖以前參加吉他社結實的,在念物理系。如今李師兄到了大四,回到A大校本部,但是追白霖依舊追得緊,每周周末定時提著水果在女生院門口報導。
於是這任務就交給了白霖。
電話里,李師兄問:「你們訂插銷做什麼?」
「你管我。」白霖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