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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00 作者: 雕弦暮偶
    然後輕聲道:「最後,到了秦家。秦氏自十代以上,皆供奉偶人。每代一人,取八字相陰者。到我這一代,不知為何選了我。師父說我並不是八字陰,而是半陰半陽——也不知他憑空怎麼捏算出來的。」

    「八字相陰?等等。」謝重姒的確記得江州司說過,她是因八字不合而被棄的半成品,恍然間她想到了什麼,「八字相陰,陰……」

    不知為何她想到了秦雲杉,但又不確定她八字。昔日宮妃冊錄,謝重姒翻閱過,但時隔幾年,早忘了個一乾二淨。

    「讓我想一下。」謝重姒說道,「……蓮嬪昔日宮殿,在東南側,天監司的說法是主陰過盛,要用陽氣相庇……」

    謝重姒眉心跳了跳:「她八字全陰!」

    不止是謝重姒,在場諸人,心裡盡皆一跳。

    本是八字相陰者,能作為偶人備選,江州司分明不是,卻被選上,秦雲杉當年是,卻順遂活到如今。

    無論如何,秦雲杉絕對有可能知曉內幕——畢竟此事與她密不可分。

    謝重姒當機立斷:「師姐,現在就和我入宮。」

    「殿下。」宣珏卻喚住她,「秦氏在冷宮吧?秦家暗線不少,勢力仍在,能在你眼皮子底下送信出宮,就可見一斑。依我之見,先查冷宮附近是否有機關危險,再通過田姜老夫人那邊,循序往上,拔出暗線。」

    他看向江州司:「要是不急這一時,還是穩妥為上。」

    江州司十幾年都挨過來了,自然不急這一時:「我沒問題。」

    謝重姒見狀依她,馬不停蹄地安排部署去了。

    眾人口裡的冷宮,如今萬籟俱靜,靡麗中透著腐敗死氣。

    說是靡麗,是因為有女子面色瘋狂坐在大殿之上,用穿著繡花鞋的腳,死命踩住宮婢頭顱。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宮婢被迫磕起了能讓額骨碎裂的響頭來。

    不出片刻,鮮血橫流,在灰白石磚上繪就了幅色澤悽厲的捲軸。

    那宮婢還在不斷地求饒:「娘娘饒命啊,娘娘饒命啊!蓮嬪娘娘,饒命啊!」

    「蓮嬪?娘娘?」不知過了多久,女子才停下動作,像是咀嚼啃噬這幾個字般,「哈哈哈哈,封號剝奪,打入冷宮……我早就不是娘娘了呀!說,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這麼說……」

    她起身,走到宮娥面前,抬手按在宮婢頭上。那觸碰溫柔和善極了,甚至心疼人般摸了摸宮娥的頭。

    宮娥心驚膽顫:「娘娘——」

    秦雲杉笑意也扭曲瘋狂,逡撫的掌心猛地下按。

    「咚!」

    「是在嘲諷我嗎?!」

    秦雲杉尖叫怒罵,和宮娥頭顱碰地聲,同時響起。

    猛烈敲擊一次尚嫌不過癮,她又提拉起宮娥散亂髮髻,抬起、撞擊,抬起、撞擊,往複數十次後,本就奄奄一息的宮娥,徹底動彈不得,額角冒著鮮血,頭骨凹陷,倒在血泊里,說不出話來。

    跟隨秦雲杉十幾年的貼身僕人,可太清楚她家小姐脾性了——以往在秦家,小姐也是如此這般折磨人。

    特別是暗換庚帖之事暴露後,小姐性子愈發乖戾。宮闈里隱忍三四年,對她來說……

    已是極限了。

    對比以往小姐柔笑弱質,還是這副模樣,更無違和感。

    秦雲杉發泄完一遭,平和下來,起身踢了腳爛泥般癱軟的宮娥,忽然問道:「你說,五嬸會拿那信當真,殺了咱們的爾玉殿下嗎?」

    僕人抖了抖,如實答道:「奴婢不知。」

    秦雲杉咯咯笑道:「我那五嬸啊,對我這被秦雲琪頂替救下的性命,也疼惜幾分。要不是讓她得知庚帖是蓄意更換,而非湊巧拿錯,她對我真的沒話說。可惜了。她想兒女想得瘋魔,你說,她是會下毒,還是會下刀子呢?不過就算膽怯踟躇,不敢動手——」

    秦雲杉冷笑道:「我也在這裡等著那位呢。只要她敢來,我就讓她死無全屍。」

    蘭妃那個狗東西死咬不放,李江蘋也敢踩她污衊,還有黃妃臨門插手,這猝不及防的攻勢背後,隱沒暗處的那雙眼、那個人、那些布局……

    秦雲杉咬牙切齒,恨不得啖肉飲血:「謝、重、姒。」

    僕人被她喑啞的怨毒聲嚇得,抖了一抖,心知肚明這是凌遲大罪,可主子瘋魔,下人也只能跟著戰戰兢兢服從。也有人想過告密,被秦雲杉挑了腳筋,現在還關在暗房裡。

    之前她送飯時,看過一眼,腿腳都腐爛了。人卻還活著。

    冷宮依舊清冷,荒涼一聲烏鴉啼鳴,昭告不詳。

    鳥雀從宣府枝椏斜飛而過,琴音繞樑,引得幾隻青鳥收翅落下。

    今日,宣珏虛驚一場,本以為這雞飛狗跳的一天也就這麼過去,一邊撫琴,一邊琢磨江州司之事。

    忽然,牆上又傳來動靜,下意識望去。

    只見謝重姒又招呼都不打一聲,輕車熟路躍進庭院之內,手裡捏著個物什,看他在古木下獨坐撫琴,將那東西拋擲過去。

    泠泠琴音倏然頓住。

    謝重姒拋來的是個香囊。正好落在琴弦縫隙間。

    圓溜溜的香包,藥草芬香,青色的錦緞上縫了松竹古柏,還有一隻雲雀當空,針腳密縫精緻小巧。隨著尚且震顫的琴弦抖動。

    宣珏微微一愣,就聽到謝重姒對他說道:「欠你的香囊。不過,你今晚不是去池院玉蘭花下撫琴嗎?我本以為要等你會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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