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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00 作者: 雕弦暮偶
「拜帖?」宣珏微訝。
爾玉前往,絕不會需要拜帖。看來是幫人引薦,那會是誰?
望都得此消息的人不多,也不會想要攀談個了無實權的老婦,可能是外來人士,尋著蹤跡找上的——
謝重姒:「嗯,師姐找她問點情況,我引薦一二。」
江州司?
能讓江州司上心的,只有身世。朝田姜打探,要麼和田家有關,要麼和秦氏掛鉤。田家一團散沙,可能性不大,那就只有秦氏。能說明江州司近來去過灕江。
想到他在灕江自傷的那一刀,宣珏抿唇斂眸。
即便江州司不是多事之人,對此應當一無所知,宣珏還是直覺不安,飛快串起前因後果後問道:「江師姐詢問何事?身世麼?」
果然,謝重姒道:「是的。師姐幾能確定她來自秦氏,但不知父母宗代,想找個老一輩人詢問一番。你也清楚,田姜老夫人是碩果僅存的唯一『仁』字輩了。對了,你怎麼想起問她了?」
「想提醒殿下,多派點人手保護老夫人。」宣珏說道,「秦氏在押官員已經開審,陳岳尚書主審,我替兄長整理文書時發現,已有幾人對五房有所察覺。更別提隱沒暗處的人手和勢力。就算在京,老夫人也可能不安全。」
謝重姒聞言頷首:「派了。老人家性子獨,死活不要人把守,我便安排人駐紮她家園四周的府邸了。」
到底鞠躬盡了瘁,要讓田姜得個善終。
宣珏「嗯」了聲,還是擔憂江州司或許無意會透出破綻,讓謝重姒察覺,輕聲說道:「我陪您一塊前往吧。還未拜訪過老夫人,多少遺憾。」
謝重姒不知他打的算盤,爽快應了:「行啊。等老夫人回話,到時候直接去宣府找你唄。」
與此同時,望都城西,寧靜的府院裡。
屋裡點了孤零一盞煤油燈,不明亮,四處暗沉。房舍布置典雅莊重,主人以禮相待,但沒什麼人氣。
即使屋裡正中,坐了個老婦人。
她皺紋遍布,像是深宅老院裡被困餘生的怨婦,在逐字逐句讀著信。
除卻信,還有手邊的一封拜帖,是宮裡殿下昨兒送來的。
老婦正是田姜。
她喘不過氣來般,緩了又緩,讀出聲來,仿佛要這樣,才能逼自己看清看懂信上的字句。
信寫得隨便,帶著濃重惡意:「沒料到你活著出了灕江,恭喜啊。家叔瘋魔,家母投井,都賴你手筆。雖然我在冷宮是宰不了你了,但我知道你女兒在哪。別驚訝,她沒死。當年你讓兒子帶著她走,家裡派人追殺,回來稟報的消息是,兄妹倆都死了對吧?可我母親告訴我……」
信翻了個頁,田姜迫不及待地嘶啞聲讀道:「……找到的屍體,只有男孩,並無女孩。她不在。好歹她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有那麼一段時日,我心裡有愧,過意不去,就打聽尋找了番。你猜這麼著?她還真沒死,被家世代杏林的郎中家救了,一直當親閨女養著。想要她活的話,殺了宮裡頭那位。她最近有事找你吧?」
無頭無尾無落款的一封信。
田姜卻咬牙切齒,從喉嚨縫隙里擠出幾個字來:「秦雲杉……」
她看著屋外黑沉沉的天色,將信撕了燒掉,走出門去。保護她的侍衛湊上來,問道:「夫人可有吩咐?」
田姜搖了搖頭,蒼蒼白髮在夜風裡亂顫,她哆嗦道:「我出去買點東西,不用跟著我。」
侍衛順從點頭,後退,隱沒入了黑暗裡。
宮裡,謝重姒也在一直等田姜消息,這一等,等到了四天之後。
這時氣候又暖和不少,宣府上,白棠在院裡替宣珏收攏棋子,道:「主子,偶爾也要出去走走。前幾日蘭木去寒山寺燒香,還說主持帶話,讓您去回個願。」
他納悶主子什麼時候許願求的佛。
看這模樣,是成了?否則也不至於要「回願」。
「還未成呢。」宣珏淡淡地道,「主持十有八九,是念我之前許給他的白玉棋盤,在庫房收著。下月清談,我親自送給他罷。」
白棠頷首,又道:「您也不需過於憂慮。朝堂之事,您做的很好了。」
宣珏笑了笑:「我做?我做了什麼?我能做什麼?星辰軌跡,山河川流,萬物皆有定蹤。框體在上,凡夫俗子游跡期間。你也知道,舊制破除、新序建成,便是一遭新生輪迴。而興盛衰亡,日月輪轉,乃千古定律。可引衝突化解,循規矩改進,但無法可解時——」
他將黑白兩枚棋子夾在拇指食指間,用力碾過。兩枚石子上,因為淺弱的外力和對方堅硬質地,竟是裂開三四道隙縫!
「就將兩敗俱傷。到時候新的體系由混沌轉規整,在前人壘壘屍骸上,建。」宣珏低笑了聲,難得來了幾分興致,「白棠,氏族該滅,但它在建國伊始,功不可沒。你可知道為何?」
主子不常講經緯捭闔,但每次都會讓他受益匪淺,白棠追問:「為何?」
「大齊初成之際,南疆西域,北匈東燕,都等著中原內亂,好分一杯羹。這個時候,有能力豢兵養人的氏族,能安民代統,防禦守衛。」宣珏淡淡地道,「可你看如今,成了什麼模樣?疊代更替,弊端皆顯,惡果一輪接著一輪。」
「……那有破解的法子麼?」
宣珏將棋子扔開,意味不明地道:「倒也有,很多。畢竟症難只一種,法子百變萬千。可每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