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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00 作者: 雕弦暮偶
「這不正好麼。」宣珏撩起一角車簾,灕江的街道帶著風沙的髒黃, 塵埃在散漫, 「最合適的時機, 藉口都給他們找好了。」
蘭木對他這種「體貼」勁兒犯怵,知道溫言細語背後,定是高舉的屠刀,問他:「照您的想法, 楚家和齊家支援養的那幾支匪賊,卻是往這邊遷移了——您是想?」
謝策道目前政策尚顯平和,沒有斬草除根直接端掉氏族家底。
只不過齊楚兩家不敢變相圈養私兵了,那群山匪只能順勢往西。
宣珏:「再看。」
他頓了頓,放下車簾,遮住百民荒亂的灕江,續道:「看這批人態度何如,處事如何。」
當晚,仍舊是觥籌交錯。
宣珏對於這種推杯換盞適應良好,笑意淺淡從容,誠摯到根本不像虛與委蛇。
那灕江太守裴久心裡一塊大石終是落了地,他邊給宣珏斟酒邊道:「哎!大人來。還以為你世家出身,多少有些古板不近人情,沒想到大人如此通情達理。您這舟車勞頓的,我第一天就把你請來,實在是因著長痛不如短痛,早點知道您態度早點解脫——我這心啊,總算落回肚子裡咯。」
宣珏抬杯與他隔空一碰,一飲而盡,垂眸輕笑道:「要不是陛下年紀大了,糊塗又倔強,非得差使人來查民戶紛亂,誰想大過年的還要來跑一趟呢?」
這話說到裴久心坎了,他一拍大腿,道:「是啊!不過大人,要是您不急著回京,在灕江過年也是可以的。這裡不比望都繁榮,但也別有風味。」
宣珏笑著應了。
心裡卻道:風味?風裡的人血味嗎?
這種應酬日子過了兩天,晚間蘭木來扣門,宣珏還以為是有要事稟告,道:「進。」
額頭有疤的青年快步走進,懷裡還抱著只亂竄的黝黑鸞鳥,他頭大地道:「主、主子,這玩意兒一直在院子裡飛來飛去,屬下就把它拿下來了。是……您的嗎?」
「拿來看看。」宣珏倏地抬眸,放下眼線傳的密信,「木鸞飛鳥麼?」
「嗯對。」
接過那隻木鳥,看著一模一樣的材質工藝,宣珏心跳漏了一瞬。按指停住撲閃的木翅,從鳥肚裡,抽出了一封信……和一張寒山寺的護身符篆。
宣珏喃喃道:「不是不信佛嗎?」
又拆開信來看,向來灑脫欲飛的字跡,這次中規中矩了起來,是貴女都會寫的簪花小字,清秀中卻藏鋒帶銳。
只看見上面寫了三個字:「何時歸?」
隱約背後還有墨跡,宣珏翻過來一看。
指尖頓住,白皙的耳垂泛開淡紅。
後面也只有三個字,張牙舞爪:「想你了。」
蘭木在一旁窺他瞬間柔軟下來的神情,猜到是誰寄來的信了,識趣問道:「主子,可要回信?」
沒想到,宣珏搖了搖頭:「不必了。灕江礦多,磁石會擾亂鸞鳥亂飛,不可能從望都飛到灕江的。」
蘭木一驚:「那這是?」
宣珏笑了笑:「她說擔憂我安危,借了暗衛給我。應該是那群人就近放的。」
蘭木悚然,一是這一路奔波,他也自持武功不差,竟然未發覺遠遠綴著的暗衛。二是——
蘭木忍不住皺眉問道:「您就不怕這是對您不放心,來監視的嗎?!保護人也不曉得吱個聲?!」
「你這麼說,有點兒怕。」宣珏順著他話,語氣卻不以為然,「對了,明日去各地視察,那邊潛伏也可以有動靜了。」
蘭木見說不動他,嘆了口氣轉身離去,沒看到宣珏陡然暗沉下的眸光。
宣珏修長的指節按在寫著六個字的紙上。
他其實,不止有點兒怕的。
蘭木都能聯想到的,他難免胡思亂想。更何況……
爾玉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會肆無忌憚,會明目張胆,會三言兩語不離,恨不得天天宣諸於口。
而不是現在這樣。
無論她是同為重生也好,還是逢場作戲利用他也罷——這塊大石早日落地,他是生是死,也該有個定數。
臘月十六,年味漸濃。
「大人,這裡是咱灕江的第一油礦和煤礦。這玩意咱們大齊不怎麼用,基本是運往西梁,那邊婦人趕馬拉車都得用這,靠著咱們呢!」油礦主事唾沫星子橫飛,「礦上勞作五天,能休息兩天,工人下礦幹活都看著太陽,天亮了才下礦,天黑了就上來,比起一個人包攬農田幹活,算是享福哩。」
蘭木一旁面無表情地跟著,心想,放你娘的屁,明明是日夜勞作,肺癆死的、礦塌死的、勞累死的,數不勝數,屍體一月都能壘起一小土坡,享鬼門關的福才對!
但看向宣珏,他仍面色如常,看著轉軸鐵柵和下面勞作的肉|體凡胎,溫聲贊同:「不錯。」
這麼連番視察四五輪下來,太平的假象一覽無餘,可謂是盛世里百戶安康。
仿佛那些破碎和壓榨,都不復存在了一樣。
臘月二十三晚,外頭鞭炮聲也逐漸多了起來。
街道乾淨而空曠,賣藝討飯和無家可歸的,都被驅逐到遠郊的荒野。
噼里啪啦亂作一團,掩映的蒼生像是在紅塵里隨波逐流。
宣珏終是有些倦怠,將收集的一攏證據一合,淡淡地吩咐:「臨近年關,多災亂、需鎮邪,是該給這群尸位素餐的,添點喜慶。懶得再看他們唱戲了——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