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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00 作者: 雕弦暮偶
說著,就要起身, 忽然他動作一僵——
謝重姒側著頭, 用指尖勾住他前襟, 淺笑盈盈地道:「彩頭沒有,甜頭要不要?」
她穿著極襯時令的楓紅色廣袖流仙裙,因著畏寒,脖領被改得高豎, 不過從宣珏的角度,還是能看到她巧笑嫣兮,下顎線條薄削精緻,脖頸白皙修長。
謝重姒只是輕輕一勾,宣珏完全可以毫不費勁起身,但見他沒動作,謝重姒笑了笑,指尖緩緩向上,帶著薄繭的食中二指划過宣珏鎖骨、側脖。
宣珏明顯顫了下,濃密的長睫垂斂,仍舊未動,乖順溫和地被她拉得輕俯下身,玉似的耳垂紅暈漸染,「您……」
這句話還未說完,他瞳孔微縮,眸中深色倏然危險起來。
因為謝重姒直接抬手掰住他下巴,湊過來,略顯冰涼的唇瓣,在他臉頰上輕輕蹭了一下,微不可查地道:「一帆風順。」
說完這句,謝重姒仍舊張揚肆意笑著,極為滿意那冷白的皮膚上,紅梅落雪般,逐漸蔓延的潮紅。她觀賞片刻,終於放了手,問道:「父皇找你說什麼啦?你怎麼答應的?」
宣珏緩緩直起身,怕眼底神色嚇著她,側身看向遠處璇璣門的層層守衛,道:「陛下也尋了其餘諸位新晉不久的青年官員,但多數以能力不足推辭。有幾位,陛下又實在不放心,思來想去,還是問臣意願。我便說,當為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謝重姒一愣。
若說上一世,宣家初始確實忠君為國,但後來宣珏都造反稱帝了,那點忠君之心,恐怕在他這也所剩無幾。
就算是表面文章,這種宣誓臣服,也實在不像是他會對父皇說的——他只會說的更輕飄飄更虛無。
「當為君鞠躬盡瘁。」宣珏平復好情緒,收回視線,垂眸溫和清淺地看向她,重複道,「死而後已。」
忽然,謝重姒意識到,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她喉嚨發澀,剛想說什麼,宣珏又輕飄飄來了句:「對了,陛下還問臣,覺得展世子如何?我回他,殿下應有自己的判斷。」
謝重姒:「……」
一時不察就會被他繞進去,謝重姒謹慎道:「父皇這些都問你?說明真拿你當近臣了。」
宣珏:「隨口一問罷了。秋日風大,殿下早些回宮吧,臣也要回去了。」
說罷,恭謹地請她先走,等謝重姒背影消失在宮道上,宣珏才收回目光,心想:她還在打太極。
爾玉對他態度若即若離。
他留下展佩,一是為了試探爾玉是否也歷經過上世;二是……
宣珏薄唇緊抿,想起了方才謝策道與他的對話。
年邁的上位者輕描淡寫,交代了他一系列的事宜,又隨口問了句展佩如何,得他不咸不淡的答覆後,嘆道:「朕四子一女,唯有爾玉最像朕。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她是個公主,無法繼承衣缽。
謝策道狠辣無情,縱橫捭闔之下,丁點兒人情味道,全在這倆子女身上。
說爾玉像他,是對帝王家皇子皇女最高的褒獎——穩持大局的無情冷漠。
宣珏是知道她有這份冷的。
前世對他,也是年少慕艾、愧疚難安,摻雜成濃不可破的深情。
那這一世呢?
宣珏閉眸,深吸了口氣,狂戾和不安席捲心間,他強壓下某種可能的猜測,對書房裡,靜候在側的蘭木吩咐:「聖上讓我臘月前出發,不用太急著走,暫定冬月十五吧。風聲早些透露出去……」
他輕輕笑了笑,又變回那個八風不動的宣三公子,「畢竟,也得給他們點粉飾太平的喘息之機麼。」
蘭木恭敬應道:「是。」
布置安排完後,宣珏又一人來到東書房。懸掛的牡丹圖都被妥善收存起來,只剩下屏風後,唯一那副牡丹美人圖。
他注視良久,甚至想要提筆,補上畫中人的臉。
最終掙扎多次,還是嘆了口氣,扔了素筆,心想:罷了,等回來再說吧。
翌日,秋祭大典初始。
謝重姒被葉竹早早扯拉起來,換正服、佩華飾,隨皇攆到達京郊廣後宮正殿月台,宮前廣場布置莊嚴肅穆,百官群臣皆在,諸侯列相同禮,待謝策道祭天之後,萬人俯首參拜。
繁文縟節太多,等到晚宴時分,謝重姒已是頭暈眼花。
她向來不太耐煩這些規矩,耐著性子,坐在父皇身旁,就算給了謝策道天大面子。
可饒是如此,謝重姒還是百無聊賴,低下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杯盞,至少在名面上,皇女的架子端得四平八穩,比天還高。
這模樣落在有心人眼底,還怪乖巧柔順的。
長平侯夫人眼就沒從謝重姒身上移開過,小聲對兒子道:「佩兒啊,我看這位殿下當真不錯,蕙質蘭心,溫順純良的,比你姐姐還文靜。娶回來也不會鬧騰,適合你。」
展佩:「……」
他想了想那日,謝重姒十分睚眥必報地快步領他逛完天金闕,任由他有些氣喘吁吁,不是特別想接受「溫順純良」這個形容,無奈地回他母親:「阿娘,夠了,八字沒一撇的事兒呢。」
長平侯夫人卻道:「這緣分啊,是要靠雙方走的。你在這畏難不前,還指望人家金貴的公主殿下來遷就你這小兔崽子啊?!喜歡就多去人家面前逛逛,逛順眼了,就湊合上了。看我幹什麼?我是你娘,你小子一眨眼我就知道你憋什麼壞主意,方才你眼神總往那邊飄當我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