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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00 作者: 雕弦暮偶
宣珏起先還以為是宮闈里,貴人養的貓,等人落地,急匆匆轉身就要走後,才反應過來,淡淡喚了聲:「殿下。」
又道:「大半夜的,您還未休息呢?」
謝重姒:「……」
她也不躲了,笑道:「大半夜的,宣公子這是剛從哪出來呢?」
宣珏:「太極殿。」
謝重姒愣了下,問:「你去找父皇干甚?等等,父皇剛派人來未央宮找阿九,你讓的?」
宣珏溫和著聲:「臣干涉不了陛下的決斷。」
謝重姒:「……但你影響了他這麼決斷。」
宣珏:「臣只是如實告知。殿下這是要出宮麼?」
謝重姒:「……不。」
「那臣送殿下回宮?」他抬掌向上,做了個請,指向未央宮主門,「或者,殿下原路返回罷。」
宣珏明明是溫和含笑,謝重姒卻敏銳地察覺到,他不想讓她插手的意味,上前一步問道:「阿九是衛旭,對不對?」
「說不準。」宣珏笑了聲,在宮燈下注視著她。
箭袖短打,罕見的黑色,很少見她如此穿著。
不過倒是意外襯她。
黑髮高束,肌膚雪白,一雙杏眸在明滅的馬蹄宮燈下,猶如閃爍的曜日,濃烈炙熱。
宣珏復又道:「不過看太子這麼焦灼,八九不離十。更何況明日就能見分曉了。殿下,您最好莫要插手,信我。陛下……震怒。」
震怒到謝治都要被削一頓的地步。
「那她會死吧?」謝重姒抬眸看他。
宣珏想了想:「或許,由陛下定奪。」
他這句里的「或許」,就是個委婉的「會」。
謝重姒聽懂了,斂下神來:「行。要真的是衛旭,事關國祚,我不插手,我也插不了手。踏足鄰國,她是自己找死。本來我還以為是趙九州呢,畢竟她不管朝廷事,遊歷山水去了。」
說罷,就轉身,越過宣珏,正準備從另一邊回未央宮。
同宣珏錯身而過時,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宣珏垂眸看她,忽然道:「也不是不能救。」
帶有檀香味的氣息清冽如雪,噴灑在謝重姒耳側,一時間酥麻顫慄,謝重姒險些沒聽清他又說的話:「微臣瞧見,殿下似是惻然。若是實在難安,可讓金大夫連夜接她離開。鬼谷之人,陛下也不敢隨意拿下的。」
宣珏語氣隨意至極,甚至有些不以為然。
事有蹊蹺。這女子上位者慣了,肯低伏做小留在三皇子府,恐怕還有其他心思。
是得留一命,見爾玉不忍,他順坡下驢說上一嘴罷了。
但謝重姒聽到他說什麼後,瞳孔一縮。
指尖微顫,下意識地道:「你就不能不要攙和進這種爛泥攤子裡!她要真是衛旭,藏在皇子府邸,是為了戕害忠良還是為了霍亂超綱?!又牽扯到奪嫡紛爭,還有每年禮部科舉,必不可少的徇私舞弊,今年這事兒還是三哥在負責的——亂七八糟的波雲詭譎,沒準這事完了,一堆人下獄的下獄,削職的削職……」
謝重姒一頓,察覺到宣珏倏忽變得幽深的眸,面色不變地把那句話「你就不能安安穩穩地做你四面不沾的溫賢臣子,好好地青雲直上」吞了下去。
話鋒一轉:「你是要把這水攪得更渾嗎?」
宣珏慢吞吞地放開謝重姒的手腕,唇角笑意不變,清湛的眼眸也依舊溫和,頷首道:「不敢,殿下太高看我了。方才見您急著離開,多有得罪,還望您勿要介懷。對了,殿下提到禮闈一事……」
他看了眼那早就避開,不敢聽貴人論述朝堂之事,退到樹林外的兩位宮人。
乾脆低下頭,真的湊到謝重姒耳邊,微不可查地試探問道:「是覺得三殿下,會因此一蹶不振嗎?還是會因別的原因,忽然倒台?」
第70章 雙向 臣,謝主隆恩
謝重姒心道不好。
夜風一吹, 她焦頭爛額的腦袋清醒了。
宣家倒台,受三皇子一脈牽扯。不是因禮闈,而是因謀逆, 本該爆發於去年冬。
……宣珏這是起疑了。
她泰然自若:「禮部闈考, 科考官會相應放點風聲,以此拉攏人,幾乎是約定俗成的事兒了。父皇倒不會因此動怒。你想多了。」
宣珏若有所思:「確是,水至清則無魚。不過殿下……」
他仍舊俯身,清淡的氣息比春夜的風還要冷冽,「微臣怎麼覺得, 您在怕我?」
「沒有!」謝重姒矢口否認。
宣珏語氣放柔了幾分:「那你在躲什麼?」
夜風仿佛突然繾綣了起來。
這聲音太過溫柔,像春和景明, 瀲灩水波。
謝重姒登時被他勾得心猿意馬, 加之本就為了保持距離, 微微後仰,膝蓋晚上摔了一跤,隱隱作痛,力道都凝在腰上。
腰肢一軟, 剎時失去平衡,眼見著就要向後砸去。她猛地閉了眼。
忽然腰上被人一攬,有人很穩地扶住她。
謝重姒站穩腳, 下意識瞥向腰間, 落了只骨節修長的手, 冷白若玉,掌心炙熱滾燙,隔著布料都能感到侵透而來的灼熱,完全有別於他清冽乾淨的氣息。
她抬眸對上宣珏視線。
近處樹梢垂影, 遠處宮牆連綿,落了的萬家燈火星點,他正處其間。
眉眼矜雅持穩,無端讓人覺得舒適溫和,四隙微暗,僅剩的光都像藏在他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