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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49:00 作者: 雕弦暮偶
    可她這心剛安到半途,前方的人聽到了吱呀車聲, 站立的那個像是大喜過望,飛奔而來, 差點沒和本就弱不禁風的馬車來個對撞。

    好在老馬反應遲鈍, 沒一個蹄子掀翻他, 加之謝重姒反應及時,猛地勒緊韁繩,馬車堪堪停住。

    謝重姒沒忍住罵他:「沒長眼就算了,命也不要嗎?!」

    那人道:「哎是要救命!不對, 對不住對不住,是在下魯莽!」

    湊近就著月光,謝重姒才看清這個人。

    是個衣著富貴的公子哥, 但此刻灰頭土臉的, 錦緞衣袍上都是塵泥。長相斯文, 有種蜜罐子裡泡出來的少爺味。

    謝重姒一打眼就覺得這味道熟悉,旋即恍然大悟——

    哦,她哥也是這樣。

    突然就被拉得和太子爺一樣高度的公子哥,手足無措地解釋道:「那個, 大哥……啊不對,小哥,我娘子她不舒服,我倆馬車又掀了,行不了夜路,能不能搭個車……」

    謝重姒蹙眉,挑起下顎,道:「那是你夫人?」

    「是的,她有身孕,馬車側翻,好懸沒傷到。」公子哥絮絮叨叨。

    謝重姒歪頭看去,路上昏暗不清的地方,果然是輛橫翻在地的華麗馬車,檐角掛銅鈴,雕花飾金粉。

    就是沒看到馬。

    她疑道:「你馬呢?將車翻過來還能繼續用——看你這車,應該挺結實的。」

    公子哥赧然:「慚愧慚愧,在下御術不精,套的韁繩不牢靠,那馬趁亂跑了。估計跑到山那頭去了。」

    說著他指了指遠處黑影瞳瞳的群山。

    謝重姒:「……」

    謝重姒神色複雜,這是哪裡來的二愣子,這麼不設防?

    三兩句透露個底兒掉?

    要是碰到個身強力壯的歹人,一拎刀就能把這對小夫妻咔擦了奪走銀財,或是綁架勒索。

    她心眼多,沒全信,尚在猶豫要不要捎他倆一程,身後車簾被掀開。

    宣珏被驚動,走了下來。

    公子哥愣了下,意識到謝重姒不是一個人,試探問道:「這位是?」

    謝重姒:「我夫人。」

    公子哥大喜:「那敢情好,能搭個伴趕路!」

    謝重姒:「……」

    她信了這人是個貨真價實的愣頭青,放棄交流,對宣珏道:「他說他媳婦動了胎氣,你去把個脈看看。」

    宣珏沒說話,只點了點頭,走到那蹲坐在地的女子身前。

    她應該是痛極了,腰裙和繫著的玉牌拖曳在地,也沒在意染上髒污,只捂著肚子,額頭冷汗直冒。

    女子聽到這邊的談話,先一步抬起手腕,宣珏虛虛搭上。

    那公子哥也趕緊地跑了過來,剩謝重姒在這,不緊不慢地靠邊停了馬車,拴好韁繩,嘀咕道:「能把馬跑丟,有本事啊。」

    她磨磨蹭蹭地經過那輛側翻在地的馬車,木質上乘,又重又大,前面韁繩不是一匹,而是應當牽連三匹馬。

    ……能把三匹馬都放跑,人才。

    到這,謝重姒差不多信了八分,走過去就聽見宣珏壓低嗓子輕聲道:「動了胎氣,但無大礙,歇息一下就可以趕路。不過入城後,最好去醫館開兩貼安胎藥。」

    又側頭對謝重姒道:「捎他倆一路吧。」

    意思是這對夫妻沒有問題。

    公子哥是個棒槌,將夫人扶上馬車後,還問謝重姒:「誒要不用我們這輛車吧。我一個人掀不動,但咱倆一塊應該可以。而且這馬車坐得更舒服。」

    謝重姒果斷拒絕:「不了。」

    他不解:「為何?」

    謝重姒想錘他:「……我家老馬拉不動。要不,您去把您那三匹高頭大馬給尋來?」

    她錯了,她哥絕對沒有這麼不諳世事。

    深宮六圍,縱有草包,但哪一個不是暗地裡的人精,心眼比篩子還多。

    公子哥和謝重姒一塊坐在車轅外頭,摸了摸鼻尖不吭聲了。想來也是覺得表現過於白痴。

    兩邊自報家門。謝重姒說得含糊,只道是成婚不久,從揚州來探親。

    而這對夫妻倆,似乎也是來探親,但說得更含糊不清。

    公子哥名叫林敏,約莫二十五歲,廬州府人,幼年居於蘇州一段時日過,近幾年才回廬州經營舊業。

    行商買賣說得倒是頭頭是道,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謝重姒覺得他一個人獨居得把自個兒餓死。

    他的夫人比他小上三歲,懷的頭胎,尚才五六個月,也沒經驗。

    方才劇痛,還以為要小產,嚇得哭得妝都花了,現在坐在馬車上,有個人陪著還要好點。

    林夫人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拿帕子點了點眼角,見宣珏溫和寡言,看上去性子不錯,一抽一搭地想要拉住這位「姐妹」的手訴苦。

    宣珏眼皮跳了跳,在她之前縮回手,林夫人沒只牽到了一抹衣袖,也不在意,繼續哭訴:「你說我怎麼這麼慘,回個家搞成這樣。我家那口子早年流連酒色,家裡親戚說他並非良人我還不信,現在吃到苦頭了……」

    林敏沒忍住叫冤:「哎媳婦兒我說……」

    他早就浪子回頭了好嗎?!

    「閉嘴!」林夫人嬌喝了聲,接著幽幽地道,「不好帶僕人來,讓他趕個車還趕成這樣……」

    宣珏聽她嘮嗑了半宿,腦殼實在疼,終於制止道:「林公子既已改過自新,凡事皆要識習,不可一蹴而就,夫人也莫太過嚴苛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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