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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31:41 作者: 梨花白/梨花煙雨
「這算什麼磨練?」金鳳舉苦笑道,卻是慢慢放下了手。想了想又嘆口氣道:「你說的沒錯,怎麼不是磨練?只怕再沒有什麼是比這個消息更加磨練人的心志了。」
有了傅秋寧的開解,金鳳舉總算不似之前那樣茫然無緒,自己在屋裡反覆思量,越想就越覺著妻子說的有道理,不完全是安慰之詞。因心下更覺寬慰,忽聽那自鳴鐘噹噹當的響了起來,抬頭一看,不由得大驚道:「怎麼已經到了酉時末?我竟發呆了這麼長時間?你也不提醒我一聲。」
傅秋寧笑道:「我今兒也是提前回來的,不很累。孩子們也都睡了。你這臉色總算好看了些。如何?我讓雨階和剪楓在外面預備了粥菜隨時熱著,你好歹吃一點吧。先頭在院子裡吐了個昏天黑地,可把我嚇壞了。」
金鳳舉笑道:「你不提醒還好,這一提醒,真覺著肚子十分餓了。」於是傅秋寧便向外面喊了一聲,須臾剪楓和雨階親自捧了食盒進來,又在炕上放了張小圓桌,解開看時,卻是一碗紅豆糯米甜粥,還有四碟小菜。
當下就風捲殘雲般吃了個乾淨。吃完了,見傅秋寧在一旁笑著,搖頭道:「早用一點點心,何至於餓成這樣?」他不禁心下感動,輕輕握了傅秋寧的手感嘆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秋寧,多謝你,總算上天沒厭棄我到底,在這時候,還有你在我身邊。」
「你對我好,我自然投桃報李。」傅秋寧吟吟淺笑著,替金鳳舉除了家居衣裳,這時候兩人自然也沒有什麼歡愛之心,不過是躺在炕上相對說話罷了,外面雨聲淅瀝,屋內一燈如豆,深秋的蕭瑟清冷,竟是充斥了屋中每一個角落。
「看來明日就該備些柴炭了。一晃眼兒功夫,又是深秋。」金鳳舉握了傅秋寧的手,卻聽她柔聲道:「是啊,天氣一天冷似一天了,倒的確該備些柴炭來用,又到了吃火鍋的時候呢。」
提起火鍋,金鳳舉也不禁笑起來,感嘆道:「時間過得快,仔細算算,竟是大半年沒吃這東西。只不過既然想吃火鍋,這菜也要費些心思,那時候是在晚風軒後面,把原本養花的溫棚種了菜園,如今還是在那裡吧,我打發幾個下人過去侍弄。」
傅秋寧笑道:「我也在這風雅樓後院種一些,今年沒有種地,別說,這手還有些痒痒。」說完,夫妻兩個一起笑了起來,之前的陰霾仿佛一掃而空。傅秋寧就笑嘆道:「所以說,那些朝堂上的事,爺也不用太介懷了。就算不做官,咱們家也是衣食無憂。還愁什麼呢?若真是怕將來那位繼承大統,憑著爺和大哥還有二房裡的大爺,要想謀求一條穩妥的退路,也不是十分難的。知足者常樂,爺說是不是?」
第220章 儲君
金鳳舉笑道:「你不必婉轉勸我,我是真想開了。日後怎麼做,我心裡自然有數兒。時間不早了,睡吧。」說完閉上眼睛,漸漸放慢呼吸,果然,不一會兒,就聽到傅秋寧的呼吸聲也漸漸均勻了。他這才睜開眼睛,看著黑暗中妻子的輪廓,那張臉明明是清秀柔美的,但是卻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第二日來到朝房,只見眾多臣子都在低聲議論著。他雖然沒有摻合進去,少不了側耳傾聽,卻聽到許多人都在議論立儲之事。心中不由的吃驚,暗道昨日我們見駕時,明明事先一點信兒都不知道,臨走時皇上也囑咐過不要聲張。怎麼這麼快,百官似乎都知道了呢?而且看這情形,他們似乎也知道是要立誰為儲君了。
因一邊想著,便四處尋找榮親王的身影,可找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這位姐夫,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疑竇叢生。忽見兵部尚書走了過來,面上滿是得意之色,微笑道:「小侯爺可是在尋找榮親王爺?那你可是費心了。昨晚咱們前腳剛走,榮親王爺和烈親王爺就入了宮,到這會兒,還沒見著人呢。」
金鳳舉一愣,心想難道皇上已經對兩位王爺掀了底牌?哎呀也不知道姐夫現在怎麼樣,不……不對,這底牌若要揭開,何必皇上親自來弄?莫非真是如秋寧所說,皇上也想看看兩位皇子的反應?順便探查一下我們這些官員?若真是這樣,那昨兒晚上我幸虧沒有出去。
正在心裡亂糟糟想著,就聽大殿前響起了鳴鞭聲,於是文武百官連忙列隊魚貫入朝。金鳳舉暗暗打量眾人面色,只覺烈親王一黨都是喜氣盈腮,而和自己以及榮親王親近的人不免有些沮喪,但表面上還好,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二叔的步子也十分沉穩,想到這老頭兒昨晚或今早怕也是得了消息,竟然能忍住不找自己詢問,這份定力的確是自己也要佩服的。
還有少數幾個人,例如頭髮花白的鎮江王爺等人,臉色都是漠然的。弘親王已經遠赴山東,他們這些鐵桿跟隨著的人即使現在還好,將來一個個也非遭到清算不可。別人尚可做牆頭糙,他們卻是不知給榮親王烈親王下了多少絆子,就連做牆頭糙都不成了。
進了乾坤殿站定,只見烈親王和榮親王已經垂首站在階下,緊接著就是一聲高唱:「皇上駕到。」於是百官便在兩位王爺的帶領下跪拜下去,山呼萬歲之聲不絕於耳。
皇上來到龍坐上坐定,目光不經意掃了下面的兒子一眼,見他們眼睛通紅,顯然是一夜沒睡。此時面上都有些茫然之色。他不由得嘆了口氣。先是問了百官朝奏之事,見沒有奏章,他便語重心長道:「朕已是知天命之年,近年來更覺體力精神都大不如前。況且儲君之位久懸,亦非善策。因此昨日便找了幾位治國良臣商議,總算把這儲君人選給定了。」
他說完,見兩個兒子都愕然抬頭,便揮手對旁邊的太監李德正道:「你宣旨吧。」
李德正走向前,饒是他跟在皇帝身邊,聽聞了太多驚天之事,練出了一身的好定力,此時卻也禁不住滿心激動,連手都顫抖了,好容易鎮定下來,於是展開聖旨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烈親王趙佑,向來勤謹自持,仁孝厚德……」
李德正在後面又念了些什麼,榮親王趙倫已經全聽不見了。他震驚的看著父親,及至皇帝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才驚醒過來。低下頭,他的手在袖子裡握成了拳頭,腦海中卻是一片茫然,翻來覆去皆是一句話:「這樣就完了?就完了?」
李德正念完聖旨,心中也是嘆了一口氣,他向來是親近榮親王的。如今皇上卻偏偏立了烈親王,看來皇上百年之後,自己也不是殉葬便是守陵了。不過也沒什麼,跟著皇帝這麼多年,這人生也算是精彩,就算死也不枉活這一世了,何況皇上嘴上說身體不好,但其實如今還康健著呢,再活個七八年似乎也不成問題。自己還有幾年好日子過,怕什麼呢?
「兒臣……兒臣謝父皇隆恩,兒臣定會加倍努力,絕不辜負父皇信任……」相比榮親王因為茫然而保持出來的鎮定。烈親王就有些喜形於色了。幾步走到台階下跪了,雙手接過李德正的聖旨,儘管告訴自己要鎮定,不要得意忘形,他卻還是激動興奮的紅了臉,身子也打擺子似的抖個不停。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眾位愛卿可還有什麼意見?」
皇上的聲音拉回了榮親王的神智,同時也拉回了烈親王的。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便回頭看了一眼,眼中的獰笑一閃而逝:哼哼從今日起,本王就是儲君了,看誰還敢反對我?反對我也不要緊,如今自然少不得要做出一番禮賢下士的模樣,但是等到本王登基,哼哼……
雖然只是一瞬間他就回過頭來,但因為垂著視線,所以也沒看到皇帝那一抹深思的目光。
「既然眾卿都沒有意見,也無本可奏,那就退朝吧。榮親王留下。」皇帝說完,便站起身向後行去,大殿上的烈親王和臣子們卻同時看著榮親王,見他尾隨在皇帝身後而去,於是笑聲和嘆息聲便在同一時間內響起來。
「鳳舉可是擔心我那四哥?」見眾臣都退出了大殿,獨有金鳳舉仍默默站在原處,望著通往後殿的那條路,烈親王趙佑志得意滿之下,忍不住施施然踱步到他身邊,皮笑肉不笑的問了一句。
「王爺,哦不……如今該稱王爺為太子殿下了。」金鳳舉不慌不忙的微微躬身:「榮親王爺是皇上宣召而去,臣有什麼擔心的?不過是數日沒有看到姐姐,也沒有信件,所以在猶豫,是等在這裡問問王爺姐姐近況呢?還是異日再登門探望。」
即使烈親王心裡恨不得把金鳳舉剝皮拆骨,這時候也不由得不佩服對方這份定力。想到金家的錢財權勢,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青年在父皇面前幾年來聖眷不衰,再加上剛剛成為太子,心中滿是春風得意的興奮,一向睚眥必報的趙佑竟然難得的起了愛才之心。盯著金鳳舉笑得如沐春風,小聲道:「鳳舉的才能世人皆知,就連父皇也多有倚重。以前你是我四哥得人,這話我卻不好出口。如今我已成為太子。從此後,本王便是君,你便是臣,鳳舉,你可願盡心輔佐本王嗎?」
金鳳舉到現在,倒是真相信了傅秋寧說的話。覺著皇帝用意八成是在試探考察剩下這兩位皇子的品性。不然就以這烈親王的能耐人品,怎麼可能得君王青眼,立為太子?這還沒出大殿呢,雖說四下無人,可他就敢如此得意忘形,自稱日後是君,這也未免太張狂了。
「太子殿下說笑了。但凡是我大寧君主,鳳舉身為臣子,自然便該鞠躬盡瘁。」心裡腹誹著,表面上卻絲毫不露,甚至深施一禮。於是烈親王覺著得到了滿足,伸手拍拍金鳳舉的肩膀,就哈哈大笑著離去。這裡金鳳舉想了想,也嘆了口氣,隨即步出大殿。
在宮門外也不知等了多少時候,才看到榮親王趙倫走出來。金鳳舉連忙上前,想要開口說話,可是看到姐夫瞬間有些濕潤的眼睛,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鳳舉啊,看來這一次你們家是要被本王連累了。」趙倫也不知說什麼好,嘴唇翕動了半晌,卻是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接著他長嘆一聲,搖搖頭便往前走。
「王爺不要說這種話,什麼連累不連累?金家能有女兒和王爺結親,乃是金家的榮耀,即便是一損俱損,也絕不後悔。」這種時候,也不能說什麼話安慰趙倫,傅秋寧那些見識更是不能說出來。因此金鳳舉就只是堅定地表明心跡。果然,話音落,他就看到趙倫的面色緩和了一點,只是眼中濕潤更濃,讓他擔心下一刻,這真性情的姐夫就要撲到自己懷裡大哭了。
「皇上召見姐夫,到底問了什麼話?」回到榮親王府,在趙倫書房中,金鳳舉遣退左右,這才問出心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