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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31:41 作者: 梨花白/梨花煙雨
想來想去也不得要領,忽然一眼瞥見博古架上那對珠簾花瓶,那是榮親王送給金鳳舉的,他十分鐘愛,擺在這裡經常把玩觀看。猛然間,傅秋寧心裡就翻了個個兒,暗道能讓金鳳舉如此在意的事,莫非是關於儲君的?
但是細想想,又覺得不應該。皇上現在身體還好著呢,怎麼可能會提早立儲君?這不是添亂嗎?自己先前還說他不太像康熙皇帝,莫非他就打破了自己的預測,學著康熙皇帝一樣先立儲君,再觀人心?
正在這裡紛亂想著,忽聽身後腳步聲響,接著就見金鳳舉走了出來,坐在她對面,卻只看著她不說話,好半晌,那臉上方擠出一絲笑容,嘆氣道:「在想什麼呢?」
「在想爺今兒是怎麼回事。」傅秋寧端了一杯熱茶過去,輕聲道:「爺若是不想說,自然也可以不說。只不過我看著爺這行為舉止實在大違爺素日裡性體,想來定是有天大的事發生,莫非……是關於儲君之爭的?」
金鳳舉原本也沒想瞞著她,聽見這句話,不由得挺直了背脊,盯著她瞧了半晌,方長長舒出一口氣,輕聲道:「你說的沒錯,就是為了儲君的事。」
饒是傅秋寧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個時候卻也不禁大驚失色,站起身訝然道:「莫非……莫非皇上沒有立榮親王為儲君?那弘親王去了山東,難道……難道是立得烈親王?這……這怎麼可能?」
金鳳舉苦笑一聲道:「你覺著不可能,但偏偏它就發生了。老實說,我心裡比你還震驚,還想去皇上面前高聲問問他到底在想什麼呢?可是我只有死死忍著,在那個場合,咬牙握拳的忍著。我雖然是天子近臣,可我也是榮親王的小舅子,這種時候,輪不到我說話,就算逞強說了,也只會更壞事兒。」
這個道理傅秋寧自然也明白,便急急道:「但……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烈親王先前的錯兒還少嗎?榮親王雖沒有大功,可總算也沒有什麼大過錯。烈親王他……好,就算是皇上欣賞他的性子,硬說那是豪慡孤直,可他除了過錯外,可還立過一丁點兒的功勞?皇上如今把儲君之位給了他,就不怕人心不服嗎?」
金鳳舉冷笑道:「聖心難測,誰知老爺子是怎麼想的?我也正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這儲君之位怎麼就會落到烈親王的頭上呢?」
傅秋寧皺眉道:「爺不方便問,難道其他臣子就不問一句?我就不信,都是皇上的股肱之臣,難道就都被烈親王收買了?」說完卻聽金鳳舉苦笑道:「自然是有人問的,且是好幾位大人都問的,戶部尚書郭大人的言辭甚至可稱激烈。然而卻引來了皇上大怒,說烈親王雖無大功,但行事果決剛猛。弘親王先前蠢蠢欲動,有不軌之心。只有他能壓服得住。榮親王雖然無功無過,然如此中庸,不是平庸之輩,就是心機深沉之人。且性情柔軟,一旦他百年後,弘親王鬧出事來,以榮親王的溫和個性,決計壓不下來。還說大臣們如此激烈,可是已和榮親王結黨?又將郭大人逐出宮去,幸虧幾位大人聯手求情,才沒有罷官免職。」
一席話聽得傅秋寧整個人都呆住了,好半晌才坐下來,卻聽金鳳舉喃喃道:「千般經營,一捧黃沙。如今我算是真正明白了,果然這滋味最叫人難受。」
「不對,怎也不該這樣。這事情處處透著詭異,爺不要現在就下斷言。」到底沒有身歷其中,因此傅秋寧很快就發覺了這其中太多不對勁兒的地方。
金鳳舉喝了兩口熱茶,他原本最喜歡品茶,此時卻覺著嘴裡混沒有了任何滋味,搖頭道:「不下斷言又如何?難道我還要攛掇著姐夫去想那個位子?弘親王先前被貶去了山東。難道也要姐夫被貶出去才算完嗎?皇上有一點說得對,烈親王是個果決剛猛的人,呸,什麼果決剛猛,不如說他是心狠手辣。若是這時候我和姐夫不明哲保身處處收斂,只怕他繼承大寶後,第一件事就是剪除了我們。」
「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不對。」傅秋寧一拍小桌子:「爺如今也是當爹的人了,你自己想想,你是希望兒女們將來互相扶持,還是希望他們自相殘殺?可憐天下父母心,哪一個皇上立新君時,考慮的不是他們的人品心性?皇上既說烈親王果決剛猛,能壓服住弘親王,難道心裡就不犯嘀咕?難道他願意在百年之後,讓幾個兒子都被烈親王剪除了去和他做伴兒?」
一句話說的金鳳舉也怔忡起來,好半晌才吶吶道:「皇上自己早年就是果決之人,也許他並沒有考慮到這麼多,只是因為烈親王在軍中立下的那些赫赫戰功,就覺著對方也是果決剛猛之輩,一旦弘親王鬧出事來,可以迅速壓服住,不至於讓天下蒼生受累。是,或許他只是這樣想著。至於心狠手辣,烈親王畢竟是皇上的親兒子,皇上怎麼會把他想成這樣的人呢?」
傅秋寧搖頭道:「你也說過皇上老爺子看人的眼光十分毒辣,烈親王此前那些過錯,別的不說,只說京師下雪凍死人那一次,皇上就該知道他是為了自己不顧別人死活的。他老人家文治武功蓋世,費盡幾十年心血,方掙了個太平盛世,難道希望看到自己百年後,新君只顧著自己享樂不顧百姓死活?不對,這裡面的漏洞太多了。」
第219章 勸慰
金鳳舉死死皺著眉頭,輕聲道:「你說的固然也有道理,只不過,這立儲君的聖旨已經擬好,明天就要昭告天下。這不是兒戲啊秋寧,皇上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一旦他決定了,就說明他是下了決心。
傅秋寧心想立了儲君又怎樣?康熙朝九龍奪嫡那會兒,倒霉的太子還被立了兩次廢了兩次呢。不過這話她沒說出來,只是笑道:「總之,只是立儲君,皇上身體還好,再活幾年完全不是問題,誰知道這幾年又會發生什麼事呢?爺剛剛一幅如喪考妣的樣子,實在是沒有必要,如今要緊的,乃是看看想個什麼辦法度過這難關。榮親王那裡,也要派人提醒他一下,千萬稍安勿躁,莫要被人找到了可趁之機。」
金鳳舉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唉姐夫那裡,這會兒只怕也要得到信兒了,還不知道他和姐姐如今是什麼樣子。不行,明天早上下朝後,我還要去他那裡看看。秋寧你說得對,皇上春秋鼎盛,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究竟鹿死誰手,還未定呢,不需別的,我這手裡,如今可是握著烈親王不少的劣跡,甚至就連前次揚州的事,我也捏著他天大的把柄,哼,實在到了不能不提的時候,我也只有把這些想個法子捅上去,看看皇上英明了一輩子,這一回能否秉公而斷。」
「不可,萬萬不可。」傅秋寧一聽見金鳳舉如此說,便急忙阻止,卻見金鳳舉搖搖頭沉聲道:「我也只是說預防萬一,但願烈親王別一朝得意忘形,就諸多責難,若是我和姐夫萬般收斂,他還是處處緊逼,那就別怪我背水一戰,和他魚死網破。」
傅秋寧搖頭道:「我卻覺著,烈親王更得意一些才好,爺手裡那些把柄,也萬萬不要先拋出去。」話音落,果然就見金鳳舉大皺眉頭,不解道:「為什麼?難道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還要做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連困獸之鬥都不做就束手待斃嗎?」
傅秋寧笑道:「爺只是這會兒身在其中,所以關心則亂罷了。待給你幾天時間,必然是會慢慢領悟出來的。」話音落,卻聽金鳳舉搖頭道:「我如今心頭上如同壓了一塊大石,時時想起,就覺著喘不過氣。在宮裡皇上賜宴,我表面鎮定無比,但事實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吃下去的。你既然有了主意,就快說出來,不然等不到我參透那天,心裡這火也能把自己給燒死了。」
傅秋寧聽他這樣說,便嘆了口氣。她知道金鳳舉是個聰明人,就像剛剛自己說的,給他幾天時間,慢慢就能參悟透。如今急怒攻心,不過是因為一直籌謀的事情忽然全部落空,最關鍵是此前眼看著是有很大希望成功的。若不是皇帝老爺子處處露出那種意思,讓榮親王和金鳳舉都覺得儲君之位近在眼前,又怎可能在變化突生的時候這樣難受呢?金鳳舉還能在皇上面前壓抑住自己,這就是很難得了。
「其實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只不過是覺著這件事情有很多匪夷所思,不合常理之處。爺也說了,聖上仍是聖體康健,早年都沒有立儲君,為什麼忽然想起在這時候立儲君了?又不是身體忽然不行。焉知聖上不是想趁著自己身體還健壯的時候,仔細看看幾位皇子的心性?這是其一。其二:榮親王無論是哪方面,顯然都比烈親王要穩重得多。就算他不如烈親王軍功赫赫,但君王並不需要親自上前線打仗,軍功其實也不代表什麼。皇上明知烈親王恃寵而驕劣跡斑斑,怎麼會舍沒什麼過錯又穩重仁厚的榮親王而立烈親王為儲君?再者,為人父母,難道真希望百年之後,由一個狹隘的君王將自己其他子女屠戮殆盡嗎?」
金鳳舉眉頭擰起來,半晌方嘆了一口氣道:「秋寧,不瞞你說,這件事我也是知道諸多不合理之處,但只是立儲乃國家大事,皇上斷斷不會在這上頭開玩笑。」
「那又如何?這若並不是玩笑,只為了考驗幾位皇子呢?似乎也沒什麼不可為。而且,恕我直言,儲君的廢立之間,無論何等重大,其實……還不都是皇上的一句話?」
這一句話猶如重錘,狠狠敲在金鳳舉的心坎上,讓他神色震動。好半晌,他才站起身在地上慢慢踱起了步子,喃喃道:「照秋寧這樣說,皇上難道真的是為了存心試探?不好……」
他忽然抬起頭來,就從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大氅,傅秋寧忙上前道:「怎麼了?可是又想起什麼要緊的事?」
金鳳舉鄭重道:「秋寧,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能有這番見識的女子,怕天下也只有你一人了。無論聖心如何,但你總算讓我明白,事情還沒到完全不可為的地步,聖上身體也還康健。只是這樣一來,我必須去榮親王府一趟,他若是萬一沒得到信兒呢?我從宮中回來時,整個人渾渾噩噩,也沒去榮親王府,只想著這樣事,就算皇上下令保密,怕也有信息透露過去。但如今看來,萬一他什麼信兒都沒得到,明日早朝豈不失態?」
傅秋寧連忙道:「爺不必著急。這個時候兒卻還是不要去榮親王府的好。焉知暗處沒有眼線?也幸虧你今兒回來時渾渾噩噩,如此,無論榮親王表現如何,你就沒有嫌疑了。」
「他是我姐夫,時常也有走動。若出了這樣大事我不通知他一聲,豈不是更顯得不正常?」金鳳舉說完,就又要披上大氅。卻被傅秋寧按住了手臂,聽她正色道:「就算是不正常,也總比讓皇上心裡不痛快的好。我適才說的讓你提醒王爺,卻不是指在這個風口浪尖兒上,往後日子長著呢,那時候讓王爺穩住了點才最重要。如今京里只剩下烈親王和榮親王兩位有實力爭儲君之位的皇子,若皇上真的是存了試探之心,他哪裡會不想看看兩個兒子的真正反應?更何況,爺,我說句實話,明兒朝堂上,皇上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您也該好好看看榮親王爺的反應。他畢竟是親王啊,還有可能是未來的一國之君,不能總是依靠你,是不是?也該讓他獨自面對一下風雨磨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