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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31:41 作者: 梨花白/梨花煙雨
「是。」傅秋寧溫婉笑著:「爺昨兒晚上說妾身許久沒給老祖宗請安,讓今兒早上來一趟。想必這時候太太和二奶奶也要過來了,妾身就先回去……」
「回去什麼?難得來一趟,還想這樣便宜就走?」老太君笑得開心 剛才沒聽我說嗎?今兒她們都不能過來,正好沒人陪我說話。恰巧你來了,幫我看看,這些花糙我侍弄的可好?」
「聽說老祖宗日日悉心打理它們,這真是它們的福氣。若老祖宗喜歡,待過了年院子裡花糙重新發芽,妾身再弄幾盆過來,因為是做香料的植物,味道倒是好聞的緊。」
「是,我知道,那個女人生前最擅長制香,院子裡除了花兒外,便是這些香糙。」老太君因為想起了往事,所有言語間有些唏噓,忽聽院外又有紛亂的腳步聲響,不由得疑惑道:「這又是誰?不是吩咐過今日不必來了嗎?怎麼人好像還不少的樣子。」
「老祖宗耳朵真靈,妾身聽說像您這樣年紀的老人家,大多都是耳朵不太好使,您竟然還能聽到院子裡的腳步聲,委實難得。」傅秋寧笑著恭敬道,果然這一記不輕不重的馬屁拍的老太君舒服無比,哈哈笑起來,嘴上卻謙道:「不用恭維我,到了這個年紀,就算有心想做些什麼,也不過是個老廢物罷了。你只說我這耳朵好使,你不知道,我真正好的是眼睛,這好人壞人啊,我一看就能辯的八九不離十。」
「既如此,老祖宗豈不是屈才了?該特意請您去大理寺幫大人們看看下面的囚犯,誰是冤枉的誰是罪有應得,豈不一下子就辯的清清楚楚?」傅秋寧也笑著說,話音未落就聽老太君哈哈大笑起來,一邊道:「你竟也會打趣我,說這樣乖巧話兒,我說鳳舉這些日子性子活潑了不少,敢情倒是你帶的。」
兩人說了這些話,院中的人已經走到屋外了,丫鬟們打起帘子喊道:「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奶奶過來了。」
「喲,不是說不用你們來了嗎?怎麼到底還是來了?」老太君看見江夫人和江婉瑩等披著大氅走進來,心中頗有些意外,目光似是不經意的在傅秋寧身上轉了一下,卻見她站起身來,盈盈沖江夫人施禮,口中道:「給太太請安。」接著兩個孩子也下了炕認真給奶奶請安。
「我不敢受你的禮,你的本事多大啊?哪裡用得著拜我?」卻不料江夫人冷笑一聲,然後轉身對老太君道:「老祖宗,兒媳有些話要問這傅氏,今兒不能留她在老祖宗這裡了,改日兒媳親自陪老祖宗玩牌賠罪。」
金老太君這時候面上的詫異之色已經收了起來,歪在靠枕上慢悠悠道:「什麼事就這麼急?連玩會兒牌的功夫都沒有。我看你臉上神色不善,可是秋寧做了什麼錯事嗎?」
江夫人恨恨道:「老祖宗,這樣的事情,說出來徒惹您生氣,等日後兒媳向您親自回稟,如今卻是要帶這賤人回去,當面問她。」說完就要命傅秋寧和她回去。
「不用說這樣的話。你是嫌我老了,看我管不得這府里的事了是吧?」金老太君慢慢坐起,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江夫人,神色間已有薄怒。
江婉瑩見勢不妙,連忙道:「回老祖宗的話,太太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怕老祖宗聽說這件事,會肝火上升,急怒之下於身子有害,所以才想著慢慢回稟。實在是……實在是這傅氏做的事情太過分,便連孫媳婦,今日早晨聽了這事兒,這會子還覺天旋地轉的。」
「既如此,明玉,落翠,你們留下,讓其他人都出去,離的遠遠兒的。」老太君威嚴的下了命令,待丫鬟婆子們都退下後,她才淡淡對面前幾個人道:「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事兒都經歷過了。還有什麼是我聽不得的,傅氏就算做了天大的錯事,你們詳細說來,該治她的罪,我也不會手軟。只是她一片赤心,撫育兩個沒有娘,前些年也等於沒有爹的孩子長大,我也決不允許有人污衊陷害她。但你們做事素來也是謹慎的,想必沒有鐵證,也不至於因為點子捕風捉影的消息就這樣大張旗鼓。既如此,就都把各自情由說給我來聽聽,讓我來斷一斷吧,怎麼說,我還是這個家裡的老太君,沒瞎沒聾,也沒糊塗。」說到最後一句話,聲音已是轉厲。
江婉瑩暗暗咬牙,她早就知道老太君對傅秋寧青眼有加,只是怎也沒想到,今日便趕得這樣巧,傅秋寧偏偏往康壽院來請安。她和江夫人商量了一下,唯恐遲則生變,一旦金鳳舉回來,護定了傅秋寧,所謂三從四德,她們這些女人雖是對方的母親和妻子,但還真做不起這小侯爺的主。更何況傅秋寧這件事是證據確鑿,倒也不怕老太君偏幫,因此婆媳兩個商量了一下,便直往康壽院而來,那許姨娘霍姨娘都是愛幸災樂禍的,聽說是要將傅秋寧趕出侯府,如何能不來湊這個熱鬧。
「回老太太,這賤人……這賤人仗著在晚風軒無人查知,竟常年將晚風軒中的花糙果子向外賣,敗壞我侯府的名聲。最令人髮指的,是她們主僕三個,每年繡了大量的繡品賣出去。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金鑲侯府小侯爺的髮妻被侯府苛待,不得不偷偷變賣繡品為生,令我侯府顏面盡失……」
江夫人眼睛冒火咬牙切齒的看著傅秋寧,忽然指著她恨恨道:「賤婦,當日你嫁進我們侯府,便是你那老子不安好心,存心羞辱。沒想到你的心腸比當日你老子還要狠毒,竟用這樣不齒的方法敗壞我侯府名聲。你……你讓我兒子日後如何在皇上同僚面前抬頭做人?你……你真是蛇蠍心腸啊」一邊說著,眼淚便滾滾而下。
江婉瑩在江夫人身邊站著,此時微微揚起頭,森冷道:「傅氏,你竟還有臉站在老祖宗和太太面前,難道你都不知羞恥為何物嗎?」
這番話委實石破天驚,便連金老太君也一驚坐起,雙目盯住傅秋寧,厲聲道:「秋寧,她們說的可是實情?」
傅秋寧垂下頭,面向她平靜跪下,她身後的兩個孩子也都慌忙跪下,聽她沉聲道:「是實情。」
金老太君一口氣險些上不來,又驚又怒的看著傅秋寧,忽見兩個孩子跪爬幾步來到她面前,大聲哭道:「祖奶奶,不怪娘親,她是為了我們,祖奶奶你不要罵娘親,不要打她,也不要讓她跪,我們是她的兒女,我們替娘親跪著就好。就連爹爹昨晚也沒讓娘親跪,地上又濕又冷,娘親的腿會凍壞的。」
「鋒兒,嬌兒,快回來。」傅秋寧也沒想到兩個孩子竟忽然行動,雖然這樣效果更好,但她如何捨得。然而老太君卻立刻就從兩個孩子的話里聽出了重點:第一,傅秋寧是為了孩子,不得已而變賣繡品和花糙等物。第二,昨夜鳳舉已經去過晚風軒,而且很有可能就此事已經問過傅秋寧。
「既是孩子們的一片孝心,你且先起來回話吧。」老太君淡淡說了一聲,江婉瑩不服氣,正要申辯,卻見老太君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婉丫頭稍安勿躁,你丈夫昨夜既在晚風軒,很可能這件事情他已經知情了。究竟怎麼處置秋寧,還要他來說給我聽。這會子先聽聽秋寧怎麼說吧。」
江婉瑩只覺得手腳都有些冰涼,沒想到老太君竟袒護傅秋寧到這個地步。她轉頭看去,卻見江夫人面色鐵青雙眼冒火,顯然是一定要趁這個機會除掉眼中釘肉中刺,這才又稍稍放下心來。
第89章 見招拆招
「回老祖宗,妾身從進了晚風軒後,就無人問津,好在起初還送了些米麵過去,又有娘家陪嫁的布料衣服,勉強也能夠個溫飽。可即便如此,也是逐漸捉襟見肘。恰在這時,爺又讓我撫養他的兩個孩子。那時妾身心裡很是氣憤不過,丈夫新婚之夜不顧妾身而去,從此再見一面都是奢望,如今卻要我撫養兩個他看都不看一眼的兒女。妾身鬱結於心,打定主意不要這一對孩子,不然就是拼了一死,也不受這口氣。」
傅秋寧一邊說著,就緊緊摟著一雙兒女,珠淚成串落下,嗚咽道:「可是沒想到,到了下午,玉娘領著兩個孩子前來,妾身……妾身一直以為,自己就是孤苦無依的了,卻在那時方知,我……我原先過的那些日子和這兩個孩子一比,竟如在天堂一般。那時是才立春不久,猶有春寒料峭,鋒兒和嬌兒卻是鶉衣百結,臉上身上全是灰塵,就如同兩個無人看管的小叫花子。這也就罷了,無非受點凍吃點苦而已,但是妾身怎麼也沒料到,他們……他們怕妾身打罵,神態驚慌謙卑之極,要找活兒做,妾身十分震驚,問了玉娘,才知兩個孩子常年……常年被虐待,只捋起一截袖管,便是層層疊疊的新傷舊傷,一條柴棍般的胳膊上,或紅或青,竟無一塊完好的地方,老祖宗,那時候他們還不滿三周歲啊,妾身當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懷疑他們是如何活下來的……」
傅秋寧一邊淚如雨下的訴說,兩個孩子想起當日情景,不由更靠緊了她,也陪著一起哭。
不要說是老太君,便是江夫人,也從未想到金藏鋒和金藏嬌兄妹從前過的竟是那樣日子,一時間臉色也是蒼白起來。
「妾身實在沒有辦法,小侯爺當晚去了,留下了幾句話便走了。妾身明白,因為爺爺和爹爹的歹毒心思,這府里是再沒有妾身的立足之地了。但是這兩個孩子是無辜的,他們甚至還是小侯爺的親骨肉。妾身實在……實在不忍心他們就帶著滿身的傷度日,何況傷成那樣,一旦於筋骨有損怎麼辦?甚至再有什麼地方潰爛了,一朝斃命也是有可能的。因此妾身實在無奈,只好將陪嫁的一些首飾找人偷偷當了,換了銀錢買來內服外敷的藥給鋒兒和嬌兒醫治。好在他們都是棒傷,倒也不用請大夫細細診查。」
「妾身原本想著,小侯爺既是讓我自生自滅,那我就自生自滅好了,等到哪一日米糧吃盡,慢慢餓死,倒也算給侯府一個交代,稍微贖了我爹爹和爺爺的罪過。誰知忽然間妾身身上就又多了兩個小生命。若是妾身身死,這兩個孩子怕是要被送去莊子上,妾身在鄉下莊子呆過,深知那裡是什麼地方,鋒兒和嬌兒沒有生母照拂,去到那裡,怕也是要自生自滅的。那一晚,妾身看著他們倆熟睡的小臉,聽玉娘說他們從沒有睡的這樣安穩過,妾身忽然就改了主意。妾身想著不能死,我得把兩個孩子好好兒照顧長大,到那時,或許上天垂憐,能讓小侯爺不再因為她們的生母而厭棄他們,只要能在府里有一個立身之地,那妾身也算是對得起兩個孩子,只要能等到那一天,是生是死,於妾身來說都不重要了。可是妾身拿什麼活下去?晚風軒地處偏僻,我們甚至走不出那擁翠園,即便是走出去了,人家一聽說是晚風軒,還有誰人肯看顧照拂一下我們母子?萬般無奈之下,妾身只好……只好不顧一切的鋌而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