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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31:41 作者: 梨花白/梨花煙雨
一時間玉娘雨階出來,只說廚房都收拾妥當了。金鳳舉便對金明道:「行了,統共也沒有幾個熱乎屋子,你就回後院自己屋裡睡吧,我今晚用不著你服侍。」說完和傅秋寧等人一起回到屋裡,又讓玉娘送金明出去,把院門關了。
見玉娘進了門,他命把門關了,這才呵呵笑道:「這樣夜裡,一家人能夠在一起聚著,實在是最愜意不過的事情。秋寧,從上次回去後,我這幾天想著你的那戲想的心裡都癢了,倒不如唱幾段來聽聽。」
傅秋寧心想這哪裡是給我送柴炭,分明是找了個藉口來蹭戲聽了。一時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偏偏金藏鋒和金藏嬌也吵著,她實在無奈,只好道:「罷了,今兒天色還早,就給你們唱幾段。只是不能多,到了時間要乖乖睡覺,明白嗎?」
兩個孩子齊聲答應了。秋寧便在這裡尋思開來,暗道唱什麼好呢?忽聽玉娘道:「不如唱那段夫妻雙雙把家還吧?我實在愛聽。」說完金鳳舉忙問這是什麼,秋寧便大致給他講了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只把他聽的唏噓不已,遂又笑道:「真不明白你說的那老媽子是從哪裡得了這些東西,竟然把這樣的民間傳說都給排成戲曲了。既如此,快唱一段我來聽聽。」
傅秋寧喝了口茶潤潤嗓子,唯恐站起身自己就忍不住要走那些台步做那些姿勢,便只坐在椅子裡,開口唱道:「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
這一夜,晚風軒外北風如鬼哭狼嚎,軒內卻是暖意融融,悠揚的黃梅戲一直唱了大半個時辰才停下來。兩個孩子禁不得困,已經睡在金鳳舉的臂彎中了。傅秋寧住了聲,讓雨階玉娘先去睡覺,她這裡把兩個孩子安置好,才悄悄問金鳳舉道:「明兒不用上朝嗎?什麼時辰叫你?」
「聖上龍體染恙,明日暫休朝一天。我這樣的就不用過去點卯了。那些國家大事,自有國之棟樑們去御書房匯報。」金鳳舉說完,便對傅秋寧道:「是了,你那二叔的嫡女,聽說今日要嫁去烈親王府做妾氏,看來弘親王和烈親王是要暫時聯合起來了,對這個,你怎麼看?」
傅秋寧連手上的動作都沒聽,將被子放開,一邊淡淡道:「兩隻都想吃肉的狼,即便聯合了又有什麼用呢?嫡女又怎麼樣?一個女人,難道還能改變他們的野心和算計?扎住他們的手腳?爺又何必來問我,在你心裡,未必把這件事當做一回事兒的。」
第80章 知己紅顏
金鳳舉笑道:「誰說我不當做一回事?須知兩隻都想吃肉的狼雖然最終總要反目,但是它們若暫時聯合了,卻有可能將面前的黃牛先給咬死,然後再分贓戰鬥啊,到那時,無論誰勝誰負,黃牛都死了,勝負對於黃牛還有什麼意義呢?」
傅秋寧直起身,輕輕拍了拍手,微笑看向金鳳舉:「的確,若是一隻黃牛,就真只有被咬死的份兒了。可萬一不是黃牛,而是一隻披著牛皮的老虎呢?那兩隻狼就算聯合起來,也沒什麼用吧?這些事情,本該都在爺的預料之中,真來臨了,也不過是見招拆招罷了。有您和榮親王爺的聖眷,只要稍稍收斂些,把那張牛皮蓋的嚴實一點兒,莫要露出尾巴來,還怕什麼呢?」
金鳳舉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真真你是一副玲瓏心思,只不過也沒有你說的這樣容易就是。罷了,天晚了,去睡吧。」說完一直目送著傅秋寧款款而去,他才收回目光,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老虎?我若是只老虎,你便是天了吧?碰上你,即便是老虎,想吃一口也是無從下嘴啊,唉這是上天給我的報應嗎?就因為之前我對她們不聞不問不理不睬?也是,罷了罷了,既然是報應,總要再磨折些日子,才能夠有轉機吧。」
第二日傅秋寧起身,梳洗完畢後卻見金鳳舉已經在前廳等著,她先是一愣,接著才想起對方之前說過的話,不由得嘆了口氣,暗道看來今兒這去給老祖宗請安的事情,是怎麼也逃不掉了,看見沒,專門在這兒等著我呢。
於是只好換了一身衣裳,在髮髻上插了一根朱釵,兩鬢貼了花黃,又把兩個孩子打扮好了,吩咐道:「今兒和你們爹爹一起去給老太君請安,要穩重些,莫失了分寸。」
兩個孩子齊聲應是。金藏嬌笑道:「這還用娘親吩咐?一直都是這樣做的。老祖宗也很喜歡我和哥哥呢,對我們從來都是親親熱熱的。」因說著話,就來到前廳,卻見金鳳舉正看著窗台上那盆當日搬來的金邊繡球jú花。見她們出來了,便笑道:「這jú花竟然開到了今日,也算是難得了。」說完走上前去,用剪刀剪下一朵半開jú花,替秋寧簪在發間,微笑道:「你從來打扮的太素淨,今兒戴了這朵花,倒還顯的艷麗了幾分,放心,沒失了你的莊重。」
他都這樣說了,傅秋寧也無奈,只好點頭答應,然後隨在金鳳舉身後,一起向康壽院而去。
離開晚風軒百步之餘,便是擁翠園,昔日繁花似錦的園子,此時卻是衰糙連天落葉滿地。傅秋寧看著這景色淒涼,想起自己一朝穿越,在這古代的候府中艱難求生,如今還要面對更加艱難的前路,便是連身邊這個看似真誠實則深沉的男人,都不知道對自己算計著什麼,不由得越發觸景生情,長長嘆了一口氣。
「怎麼,看見深秋蕭瑟,倒是傷感起來了?」卻見走在前方的金鳳舉回過頭來:「你們女人便是這樣,其實有什麼好傷感的?即便糙木凋零,來年春風一起,自然又是枝繁葉盛。紅顏易老,這些樹木卻是花落花開,年年歲歲,豈不比咱們人強多了?」
「這是什麼論調?」素來聽人說起紅顏易老花落花開,都是傷感不已,她還是頭一次聽見金鳳舉這種言詞的,可見此人心志之堅毅個性之樂觀向上。
「這便是我金鳳舉的論調,」果然,就見金鳳舉昂然揚首道:「只不過,雖然紅顏易老,不如糙木歲歲繁盛。然而糙木又怎能有人的思緒千變萬化?有人的口舌之欲喜怒哀樂,細說起來,活的雖是漫長,卻也無趣的緊。」
傅秋寧道:「我竟不知爺是什麼意思,一會兒嘆人不如木,一會兒又嘆木不如人?可見是都不盡如人意了。」說完卻見金鳳舉搖頭,意氣風發道:「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世間萬物皆是如此,沒有一件完美的。既是如此,又何必只把眼睛盯在那些殘缺遺憾之處?倒不如只看些歡喜遂心之事,順境不驕,逆境不餒,如此,方不負你我幾十年的生命,你說呢?」
傅秋寧忍不住笑道:「不過是一個看見半杯水的問題,就讓爺說出了人生的大道理來,妾身實在是自愧不如的。」話音落,卻聽金鳳舉奇道:「什麼看見半杯水的問題?說來聽聽。」
傅秋寧一窒,心知自己說漏了嘴,只不過這時候收回去也來不及了,只好微笑道:「當日那個老媽子曾和我說,她早年遇到過一位高僧,曾就自己身世困苦求教高僧,高僧當時正喝水,喝了一半,便指著那杯子道:「一個行在沙漠中極渴的人,看見這半杯水。有的人便會想:可惜啊,只剩下半杯了。有的人卻會說:太好了,竟然還剩下半杯呢。可見人生之苦與樂,皆存於一心。心安樂,苦中也能作樂。心悲苦,縱是金屋美食,綾羅綢緞嬌妻美妾,仍是日日不足。只可惜,我如今細思那嬤嬤,竟是到死也未參透這人生苦樂。如今聽見爺說起,便想起這段往事,覺著爺就是那第二個人,無論是順境逆境,爺都活的明白樂天,這是極難得了。」
一番話娓娓道來,只聽的金鳳舉心中激盪不已,不過面上仍是一派沉靜,微笑道:「你說的極是,細思起來,你何嘗不也是這樣的人?不然在這晚風軒中,六個月也未必能捱得住,何況六年?我記得咱們剛成婚那一會兒,你還時不時的讓人去請我,時而哭鬧。只是那時兩府關係劍拔弩張,我心中極厭惡你,所以從來不假辭色。後來聽說你懸樑自盡,去看了一回,你便沉靜了許多。可是從那時起,便想到了這段往事?所以再不自怨自艾,做那無謂之事了嗎?」
傅秋寧心想:這可是你給我找的好理由,不用都對不起我自己。因點點頭,卻聽金鳳舉感嘆道:「這些日子,我時常覺著你是我的知己,卻總是又心存疑慮,覺得咱們也未必就能事事都想到一起,如今你這樣一說,我才真正確定,你的確就是我的紅顏知己了。俗語說,千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我卻沒想到我竟是這樣的好運道,自己的妻子,就是自己唯一的紅顏知己。只是,卻不知,這終究是幸抑或不幸?」
彼時見他二人說的融洽,金明和玉娘等人都是懂眼色的,便領著孩子們先跑出去了,秋寧起先還沒注意到。這個時候發覺話題又向自己不想提及的方向奔去,再想找人搪塞時,才發現身邊竟一個可用的人都沒有。不由暗罵這些牆頭糙真是太可惡了,自己幫了她們六年,如今竟然全都聽一個總管的,專門幫著金鳳舉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
「幸或不幸,全在乎一心。小侯爺怎麼倒忘了我們剛剛說的話呢?」傅秋寧深深嘆口氣,暗道小侯爺,你是不是就覺得沒有一個女人能逃過你的魅力?幾次三番拿言語試探我?其實我雖然礙著您的身份和恩情沒有下狠心打擊你,但那些話里的意思也應該很明白了吧?以你的聰明,本不該這樣窮追猛打,卻因何步步緊逼?既如此,就讓我給你一個明白,反正幾百斤柴炭已經到手,你總不好再因為我拒絕就拿回去吧?
果然,就聽金鳳舉仍不死心道:「的確在乎一心,然而不知足者常樂,乃人之常情,有些東西,不去攀摘嘗試一下,焉知不可得?若努力一番便可得,卻偏偏放棄了,豈不是一生之憾?」
傅秋寧因就慢慢停了腳步,似笑非笑的看著金鳳舉,金鳳舉也便灼灼看著她,二人視線交匯,其中意味糾纏難明。
過了許久,才見傅秋寧再次舉步,悠悠道:「妾心如古井,狂風不起瀾。茶涼烹沸易,覆水收回難。小侯爺,若是努力便可攀摘得到,固然應該努力。但若是傾畢生之力,也終是徒勞無功,比如要將狗尾巴糙變的和青松一般筆直青翠。這種根本不可能之事,又何必去費心思呢?」
是這個結果,果然還是這個結果。金鳳舉從傅秋寧面上收回目光,輕聲道:「不盡力一試,又怎麼能說根本不可能呢?我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道理。」說完不待傅秋寧回話,便搶先道:「出了擁翠園了,看,鋒兒和嬌兒都在等著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