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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31:41 作者: 梨花白/梨花煙雨
    這番話乍聽上去,全是自責後悔為難,可說是軟弱無比。然而細細品一品,便知其中字字如刀,直指侯府對自己的不公,偏偏還沒有一個字是質問控訴的。在座的都是些什麼人?哪裡有聽不出來的道理?當下江夫人面色就有些不好看。忽聽上面的老太君道:「罷了,徒惹出這些事做什麼?鳳舉這個媳婦體弱多病,所以才一直讓她在晚風軒里養著。如今又沒什麼事情,又不是她爹娘捎信來,無端端的回什么娘家?倒不如把身子養好了,能多走動的時候再說吧。」

    老太君這話固然是替傅秋寧解了圍,免去她被休回家的命運,卻也為侯府稍微分辨了一下。當然,在座的人心裡都明白傅秋寧是為什麼被冷落的,這種分辨可以說是毫無意義。但是這些豪門世族家就是如此,場面話必須要說,就算是沒人相信也要說。這也可以算是在宅斗生活中比較有趣的一個部分了。

    於是傅秋寧再次起身謝了老太君。大家一起又說了會子話,老太君便對江婉瑩道:「找人去問問廚房,宴席若是都妥當了,便擺上來吧,太陽都這麼高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就到了晌午,大家想必也都餓了。」

    江婉瑩答應一聲站起身來,指派了個貼身丫鬟出去詢問。忽聞一陣吵嚷笑聲傳來,卻是幾個孩子進了來,傅秋寧和玉娘雨階連忙向金藏鋒和金藏嬌看去,只見兄妹兩個似乎也沒遭受欺負,就是臉上有些憤憤不平和黯然神色,想必是聽了一些不好的嘲笑話語。

    「咦?鋒哥兒和嬌姐兒的玉佩呢?」忽聽方夫人叫了一聲,傅秋寧和玉娘雨階忙向兄妹兩個身上看去,果然,腰帶上繫著的玉佩已經無影無蹤了。

    金藏鋒和金藏嬌抿著嘴唇不說話,一直來到傅秋寧的面前,眼淚珠子般的落下來,一齊將握著拳頭的手伸給娘親,只見碎成幾塊的玉佩就在他們手心裡躺著,銳利的邊緣將孩子的手心都刺破了,滲出一道道的血跡。

    傅秋寧只覺得怒火衝上頭頂,面色一下子冷厲起來,拳頭緊緊握著。過了好半晌,她才深深吸了幾口氣,看著兩個孩子微笑道:「怎麼這般不小心?也是湊巧,這玉佩在晚風軒戴了這許多日都沒有事,偏過來就摔碎了。是不是看見老祖宗的院子裡花木多?又貪玩,所以疏忽了?」

    金藏鋒和金藏嬌看了她一眼,見她微微搖頭,就一齊低下頭去,吶吶道:「是兒子(女兒)不小心,請娘親責罰。」

    傅秋寧面上現出笑意,將玉佩碎塊取出來遞給玉娘道:「怎麼說也是小侯爺給的,便是碎了,也得給孩子們留著。」說完又轉頭對兩兄妹道:「罷了,看看這小手心,都破皮了,娘心疼還來不及,怎麼會責罰?不過是兩塊玉佩,人沒事兒就好,想來你們爹爹也定是這樣想的。」說完摸了摸兄妹倆的頭髮,溫言道:「好了,快去洗了手吧,雨階你跟著去,若是血沒止住,就稍微包一下。」

    忽聽老太君道:「手心怎麼了,過來讓我看看。」

    傅秋寧忙站起來道:「回老祖宗,沒事兒,就是小孩子貪玩兒,又怕他們父親責罵,所以不敢丟了玉佩,握在手心裡,破了點皮兒,不過是外傷,不敢驚動老祖宗,洗過了便好。」說完金老太君哪裡肯依她,到底把兩個孩子叫過來仔細看了一遍,又打量了全身上下幾眼,才笑著道:「真是懂事兒的好孩子,去洗洗吧。落翠你跟著孩子們去,把我屋裡那上好的藥膏找出來,給他們抹一點子。」說完又對傅秋寧道:「你們年輕人哪裡懂這些厲害?往往許多大病都是因為小小的傷痛不在意惹出來的,還是慎重些好。」

    傅秋寧忙施了一禮謝過老太君。心知這是老太太刻意補償她和兄妹兩個,心中稍微舒服了點兒。不過也明白老太君如此偏袒,定會讓江夫人和金鳳舉的妻妾們不高興,只是這時她已經不想去在乎了,這些女人每日裡無所事事,只顧著挑撥是非爭風吃醋出風頭,早已連心理都有些扭曲,連帶著他們那些孩子,小小年紀便看不得別人的好,嫉妒成性。難怪金鳳舉剛看到金藏鋒和金藏嬌,便露出喜歡親近之態,其他的親生子女們竟是這副德行,又怎能討得了他這樣高傲人的歡心?

    第49章 評價

    傅秋寧一直都知道有句古話叫做富不過三代,意思是說大富的人家三代之後就要潦倒,當時覺得這也未免太絕對了,大富人家生那麼多的兒女,難道就出不了一根好筍?現在才知道,在這樣的家世薰陶下,好人也得變成壞人,因為不變壞就沒辦法生存。孩子們跟著每日裡勾心鬥角的娘親,還能學到什麼?即使有才學,也沒有德行,又如何能撐起做人之根本?

    一邊想著,那邊宴席已齊備了,眾人魚貫入席,不論她們再怎麼瞧不起傅秋寧,她是金鳳舉正妻的這個身份畢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因此得以坐在江夫人身邊,自然得了對方和江婉瑩等人的不少白眼,但她也假裝看不到。反正也不指望這些人什麼,在這裡如果一退再退,不但自己尊嚴掃地,就連金藏鋒和金藏嬌,日後在這一大家子人面前也抬不起頭來。

    席間自然也有冷言冷語,不過傅秋寧只當做沒聽見,若是問到她面前,她便微笑沉著的對答,既不顯得咄咄逼人,於溫柔沉靜中卻又隱藏鋒芒,真真正正的是不卑不亢。

    用過宴席後,傅秋寧只略坐了一坐便牽著兩個孩子的手到老太君面前行禮告退,她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呆了。若不是因為顧及到大家族的禮儀,吃完飯後她就想離開,哪還有耐心坐在這裡又陪那些太太奶奶們虛與委蛇。

    老太君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點頭笑道:「罷了,既是身子不好,仍回去養著吧,日後有什麼難處,儘管派人過來說一聲,你住得遠,有時候不吭聲,你婆婆和婉瑩管著這麼大的一家子,難免有疏漏。」

    傅秋寧忙答應了,終於鬆了一口氣,領著金藏鋒和金藏嬌翩翩離開,老太君看著她,一直到她轉過屏風後,才收回視線,對幾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親戚老太太道:「這個天兒,倒不敢睡午覺,不然晚上又睡不著,不如玩會兒牌吧。」

    聽說老太太要玩牌,江夫人和江婉瑩等人也就告退了。金鳳舉陪著金石以及其他公子哥兒一起去外面看賽龍舟,直到傍晚才回來,在大門口站著想了想,才往清婉閣而來。

    晚上江婉瑩自然忍不住要抱怨,金鳳舉無奈,只好溫言安慰了一番,心中卻在嘆氣,暗道一個身為正妻卻形同棄婦的女人,已經那樣的收斂了,你們何苦還是這樣咄咄逼人的?記憶中的表妹,柔順善良,為何嫁進這候府中,卻也變得如此刻薄算計,連兒女都沒有教育好。難道這真都是我的過錯嗎?可我已經把能給的都給了她,若是這樣還對她抱愧,對那傅氏,我是不是只有一死才能謝罪了?

    因這樣想著,心裡就有些煩躁,覺得家宅不寧,身為男人真是無奈。因此胡亂歇了一夜,第二日梳洗了,先上了早朝,後到翰林院中打了個卯,便回府來,也不去清婉閣,而是直往康壽院而來。

    彼時老太君沒什麼事情做,也正覺無聊,和身邊的老嬤嬤閒著說話兒,便指著窗台上那幾盆茂盛的花糙道:「瞧瞧,長的多招人愛,從這幾盆東西進了屋,連喘氣都想多喘幾口。」

    老嬤嬤明玉乃是她的陪嫁丫頭,嫁人後也在金老太君身邊,如今丈夫死了,兒子是這府中管事,她便又住回府里,日常也不用做活,不過陪金老太君玩玩牌說說閒話。因為輩分高,雖然是個下人,卻很受尊敬,就連江夫人也要敬她三分的。

    此時聽見金老太君這麼說,她便笑道:「可不是,這些花糙的香氣委實好聞,難為那傅氏有心,侍弄的這樣好。說到這兒,老奴倒想起來了,昨兒看見那傅氏,倒是個還能入眼的。我只道鎮江王府出來的人,鼻子大概都是該朝天長著,可是看她穿戴樸素,也沒畫的烏眉黑眼,看著倒讓人覺著清清慡慡,舉止也是端莊穩重,若不是知道根底兒,誰不說這是大家小姐的涵養閨秀?」

    金老太君慢慢點著頭,微笑道:「舉止穿著都不錯,現在的風氣啊,都好打扮,似乎越奢侈越好,恨不能搬一座金山在頭上。如今看見了她,倒想起咱們那一會兒。那時候老爺剛封了侯,一大家子舉止打扮都分外的小心,唯恐落了人口實,說張揚。哪像現在這些小輩兒,銀子流水價的花,眼都不帶眨一下的。上次我聽說鳳舉一個姨娘過生日,就花了幾百銀子。唉我老了,也不願意多說她們,由著折騰去吧,我看鳳舉倒是個心裡有數的,何況現在侯府的確是有錢了,不像咱們那時候,何苦拘謹了她們?我看著那傅氏,穿著舉止倒還在其次,最要緊的是她那份隱忍從容,偏不是軟弱可欺的,一句話里可都透著鋒芒呢。你看她嫁進來六年,說是正妻,與棄婦何異?還是個庶女,若是別的女人,這會兒早被磨折的不知道什麼樣子了。忽然得以參加家宴,我原本想著她要麼是委屈至極,要麼是刻意做出一副張揚的跋扈之態,要麼是軟弱的連句話也不敢說。誰知竟然都不是,甚至連點兒委屈都沒有。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透著那麼股子大方從容的勁兒,這一點,真真是沒幾個女人能做到的。」

    一旁的落翠聽見老太君這麼說,便抿嘴笑道:「嬤嬤聽聽,從我跟在老太太身邊兒,就沒聽見她這麼誇過一個人,沒想到那被冷落的二奶奶竟然投了她老人家的眼緣。我倒覺得她性子有些沉悶,反而不如咱們二奶奶慡利。」

    明玉嬤嬤笑道:「你們懂什麼?咱們二奶奶固然也是不錯的,這叫各有千秋。」話音未落,忽聽外面的小丫鬟道:「小侯爺來了。」

    第50章 生日

    「這是怎麼說的?怎麼又想著過來了?」金老太君聽見鍾愛的孫子過來,自是十分欣喜,忙坐起身,只見金鳳舉施施然從屏風後轉出來,先請了安,方坐下道:「今日翰林院沒什麼事兒,孫兒便提早回來了。去母親房裡,她又要嘮叨讓我休了傅氏的事,我也不願和她說,必然又說我不孝的,因此倒是來奶奶這裡蹭一頓飯。昨兒傅氏送的那粽子還有麼?倒是剝一個來吃吃,要個豆沙餡兒的。」

    金老太君便對明玉嬤嬤笑道:「你倒是聽聽,他倒打起我這裡粽子的主意了,我還沒給他要呢。你想吃也行,罰你再去傅氏那裡給我要幾盒,昨兒晚上我又吃了兩個,難為她怎麼想出的餡料來。」說完便聽金鳳舉笑嘻嘻道:「奶奶也是不知變通,這粽子難道只有她能做出來?既然知道了蛋黃,豆沙皆可入餡,何不讓咱們的廚子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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