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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是。」
「那你當時怎麼告訴我,你只是手被馬踩了一下?」
「怕你擔心。」
林沁氣鼓鼓:「以後不許這樣了,我不是那些需要仰仗你的下屬,也不是需要你穩定士氣的軍心,我是與你並肩作戰的隊友,你在我面前要說實話,不然我會更擔心,聽到沒有?」
李榕難得潦草,頂著一頭髮冠搖搖欲墜的混亂墨發,他和煦的笑了,說:「好。」
林沁的脾氣都咻得被他戳破跑掉,她自覺睏倦,想繼續睡,但又不能,她看著李榕,難過的嗷了一聲。
李榕慢慢挪動起來,他眉宇皺著,額頭上青筋浮起,顯然在忍受牽動傷口帶來的巨大不適。
林沁與他,肩膀挨著肩膀,坐在床沿邊,她的手悄悄摸過去,牽住他的手,她無法勸他不去率隊執勤,士兵需要他,對面羅剎也在盯著他,她好像沒辦法為他做什麼事,來消弭他此刻感受到的痛苦,哪怕一分一毫。她問:「你是不是很疼呀?」
李榕剛要說不疼,想到她方才的話,改口說:「是。」
林沁說:「我在《傷寒雜病論》中看到過麻沸散的做法,我做給你,敷在傷患處可好?那樣你會好受些。」
李榕搖頭:「麻沸散會使人無力、睏乏、虛弱,我不能用。」他必須清醒、強大、冷靜,才能守護好這片土地。
林沁憋嘴,心中鬱結,彎腰踩進氈靴內,順便拿過李榕的黑靴,帕巾擦拭淨塵埃,要幫他穿,李榕用沒受傷的手撥開林沁,說:「這個我自己來。」
他怎麼捨得讓她做這樣的事情?
林沁抬頭:「難道就沒有我能為你做的事嗎?」
李榕想了一會兒,在她充滿渴望的眼眸中,讀懂了一點東西,於是說:「那就替我梳頭吧。」
林沁撥開李榕發冠,墨發盡掌握在她手中,她拿木梳開始刷。
木桌上燭火燃燃,銅鏡中的男人容顏清雋,頭皮隨著她的力道一下下朝後扯,李榕說:「林沁,你要把我薅禿了。」
林沁遺憾的收了木梳,給他用髮帶綁上,再以銀質的發冠收束起來,說:「你的頭髮好奇怪,怎麼梳都不會掉哎。」
李榕客氣道:「你多梳幾日就會掉了。」
林沁咯咯笑。
偏房木門朝外敞開,林沁小心的攙著李榕過那道矮矮的門檻,李榕無奈的問林沁:「至於這樣麼?」
林沁說:「你給我假裝照顧一下你,這樣我的心會安定些。」
李榕總是縱容她:「好吧。」
一抬頭,托婭坐在庭院中,無聲用夕食,眼眸盯著兩人,他們共同在偏房裡呆了好久了。
托婭一般不插手女兒和李榕間的事,但這回,她說李榕:「你都這樣了,還是要注意節制。」
李榕:「……」
托婭顯然有所誤會,但……
但林沁居然還應下了:「知道了。」
李榕看向林沁:「……」
林沁眯眼笑,手上用力捏他小臂軟肉,威脅他。
行至衙府門前,林沁說:「我不想讓阿娘知道我還沒把你拿下,那樣好丟人的。」
李榕:「年輕人,肉|欲不要那麼重,下回我去大同給你帶本《佛經》回來。」
林沁:「……」
林沁揮臂,拳風掃向李將軍;足智多謀的李將軍早已預料到,黑靴退一步,至駿馬旁,他捂胸假裝被打到,嘴裡相當遺憾:「林沁,可惜我有傷在身,不能挨你的打了。」
為釋放沁沁公主的怒意,他體恤的道:「這樣,我有一位交情過命的兄弟,名為阿爾斯楞,我建議你去打他。」
在臨時營地的阿爾斯楞無端打了兩個噴嚏。
他們的分別,的確有些太過黏膩了,但林沁忍不住。
李榕上了馬,動作利落,恍若無異,只是換了一隻手扯韁繩,林沁看的心疼又揪心,她同他說:「之後我會很小心,恨愛惜我的命,請你也是,也要這樣珍重你的命。」
李榕鬆開韁繩,朝她伸手;林沁不解,他說:「拉鉤。」
如月光穿過陰霾,林沁噗嗤一笑:「李將軍,好幼稚啊你。」
李榕很認真:「幼稚又何妨,因為你活著,於我而言無比重要,林沁。」
有林沁的地方,是他的家,如果林沁不在了,他將無家可歸。
林沁聞言,斂起了玩笑的神色,鄭重與他締下契約。
她說:「李榕,我也是一樣的。」
如果他不在了,她的心都要空了。
……
之後的事,大抵順利,塞北軍營在有條不紊中重建,傷亡者遵照塞北習俗舉行天葬,禿鷲飛過碧藍的天,將他們帶往天上。
朝廷給八品以上的士官遺孀發撫恤費,餘下的士兵遺孀,林沁沒有視而不見,而是走公堂帳簿補足了他們應得的撫恤費。因為,他們對塞北的貢獻是沒有官階品級之分的,而他們在雪崩中喪生的性命,也不應有貴賤之分。
嚴寒之下,不少商隊進入旭日城休整,客棧時常爆滿,各處攤位生意紅火,集市里人潮洶湧,林沁加大了城內巡邏的班次,以穩固治安,旭日城富足的營收很快將空虛的錢庫補足,城民的生活照舊,並未受雪崩的影響。
唯一不順之事是向大同急信借兵鎮守塞北被拒;另一封發往京城的信則尚未有回音;塞北兵力的缺口一直無法填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