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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林沁召其其格幾人共同商討,決定開源節流。開源是用帳簿上的盈餘去大同採買過冬用的食物和被褥;節流則是通知在旭日城居民凜冬將至的消息,讓他們主動囤積食物,同時也讓李榕在草原巡邏時,呼喚那些以氈包為營地的胡族牧民遷居外城,實在是不肯挪窩的,也需要在地圖中記下他們駐紮的地方,在必要時提供糧草物什;林沁想了想,仍有不放心,到時候她得親自跟著巡邏才行。

    商議結束,各司其職。

    林沁踢踢發凍的腳,起身拿炭盆,回來路上,衙府門前停下一馬匹,有人從馬上下來,腰系金絲楠木製成的令牌,款款踱來。

    林沁看著那人,背脊悄然挺直,說:「居安。」

    炭盆燃起來,擺在案台邊,林沁給居安倒了杯熱茶。

    居安由懷袖中取出一靡香小盒,給林沁:「韓豐年那小子托我給你的,說是京城時下最流行的胭脂膏。」

    林沁隨手擺一邊,她根本就不畫紅妝:「還是那麼自以為是。」

    她不善於周旋,也無意與居安周旋:「塞北遙遠,你是陛下跟前人,你是因何事而來,還請直言。」

    居安的聲音很沉:「我的確帶了陛下口諭而來。你前陣子把高加部落的二王子塔米爾打死了,這事令陛下很是惱火,高加部落在羅剎國眾部落中是頗有聲譽,地處毗鄰邊境之地,是維繫邊疆和平的關鍵所在,高加部落的大王子塔拉親自發函向陛下責問你,要你親自去高加部落同他道歉賠罪。」

    林沁捏緊覆在茶杯處的手,指甲蓋一片暗淡的白:「我沒聽錯吧?」

    居安聽出她的不滿,低聲道:「林沁,不要抗旨,不然你這城主明日就會被革職查換。陛下已經擬好了替你的名字。」

    林沁眉間皺得如深深峽谷:「不可理喻。」

    居安:「還請城主大人謹言慎行。」

    居安沒有逗留,他日子過得矜貴,住不慣塞北蠻荒之地,要回到大同才落腳歇息。

    林沁跟在他身後,契而不舍:「那陛下知道高加部落在旭日城內搶掠的行徑嗎?他們挨著我們,過來搶東西最簡單了,在羅剎聲望當然高。你們知道這麼多年,羅剎人是怎麼對待胡族人的嗎?」

    居安翻身上馬,低頭看她,說:「林沁,陛下比你思慮長遠,這樣做,是為了塞北更長久的和平,你為人臣子,要體恤陛下心思。」

    「如今陛下身體抱恙,原定於蘭月的木蘭秋狄改至明年春日,屆時高加部落會派人前往,在此之前,你要將此事妥善解決好。否則……」

    林沁面色鐵青,送走居安,折回正堂,她抄起桌上的茶杯要摔,瓷白的杯盞在她腳邊綻開,發出清鳴的碎裂聲。林沁徒然想起這是托婭專程由大同帶回來的茶具,深深吸了一口氣,蹲下撿拾杯盞碎片,一瓣鋒裂的碎片摩過她的指腹,劃出一串暗紅的血珠,刺痛使得她徐徐平靜下來。

    日中,其其格帶著算好的帳簿過來,林沁神色如常,坐在案台上,與她敲定劃出採買冬日儲備的銀兩份額,當日就安排好了去往大同採買的車隊。

    午後,林沁慣例去集市尋查,有來自車師的陌生商隊,她熱情的同商隊攀談,順帶買了一小袋那邊盛產的葡萄乾。

    雪是日落時停的,燦爛的紅霞照映在雪地上,宛若一條鎏金的河,馬跑不動,只能踢踢踏踏的走,但林沁硬是在這種情況下把馬駛到了塞北軍營門口。

    她對站崗的士兵說:「我有事見李榕。」

    李榕見到林沁時,她頭髮鼓鼓膨膨,像一隻沮喪的獒犬,森頭的瑪瑙串有氣無力的晃蕩,如同獒犬垂下的耳朵。

    他牽過她的手,一片冰沁沁,摸到她指腹的傷口,他舉起來看,問她:「怎麼受傷了?」

    林沁:「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氈包將寒冷隔絕,林沁盤坐在潔淨的地毯上,她公事公辦:「你們這個冬日要備多少糧草?」

    李榕:「我已向朝廷上書要求多撥十萬旦糧草,以備不時之需,軍營這邊能自給自足,你放心。」

    林沁點點頭,知道他做事周全,沒再多問。

    李榕歪頭瞧了她一會兒,戳戳她鼓起的臉頰:「你今日過得好嗎?」

    林沁搖搖頭,問他:「你呢?」

    李榕說:「在見到你之前不怎麼樣,在見到你之後就挺好的。」

    林沁埋頭,嘴角艱難的扯了個笑,眼眶慢慢得變得如同被夕陽灼燒的雲般紅,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戳地毯的花邊,壓出一個個印記,再慢慢消退,她終於忍不住了:「李榕,我以後不衝動了,我發誓。」

    察覺到自己哭了,林沁窘迫的拿衣袖去擦,她很委屈,很煩悶,很內疚,很自責,為彎不下腰去高加部落賠禮道歉而惱火,更為需要賠禮道歉本身而憤怒,她告訴李榕今早發生的一切:「可是我不明白,站起來保護胡族生存的是我們胡族自己,維護邊疆穩定的是塞北軍營,破壞邊疆穩定的是羅剎各部落,要退縮的卻是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為何乾朝在羅剎國面前如此軟弱?他們這種人……這種人如果沒有得到懲罰,只會變本加厲,如果做錯事還能得到黃金千兩,勢必助長氣焰,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李榕輕輕將她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沉默的陪伴。

    林沁哭累了,就仰倒在李榕腿上,側臥著,如同嬰孩躺在母親懷抱中;李榕低頭,撥撥她濕黏黏的鬢角頭髮,用帕巾給她擦臉;林沁略仰起下巴,烏溜溜的大眼睛與李榕相對,她恢復了幾分元氣,就開始威脅李榕:「你要是敢把我哭的事說出去,我絕對不原諒你;要是敢在日後吵架時搬出這事兒嘲笑我,我以後都不跟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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