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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等了一會兒都沒有回應,林沁偷偷睜眼,李榕不知何時已離開,屋裡空空如也,只餘下桌上半碗又苦又臭的藥汁。

    好啊,好啊!如今不光是身體傷痛的煎熬,林沁心裡有一把火,簡直要把她燒著了。

    臭李榕,爛李榕,死中原人,那就這輩子都別講話好了!

    他們開始不再聯絡,林沁停止寫信,李榕停止回信。

    唯一的聯繫是林沁派孛日帖赤那去塞北軍營調兵過來,負責內城巡邏事宜;李榕的回應是直接放行。

    深秋時節,林沁騎馬在金色草原中馳騁,旭日城外因人家燒飯而升起炊煙裊裊,她停在一處綠山丘上,巨大落日徐徐下沉,她要看不清北邊的烏耳和特山脈了,她眼眶驀地一紅,唇撅得老高,止不住想,他們這樣是不是已經結束了啊。他會不會,早就到別的女人家裡過夜去了。

    近來塞北軍營調派過來的守城士兵里有一個年紀莫約十五六的胡族少年通拉嘎對林沁格外殷勤,沒事就「阿姐阿姐」的喊她,給她帶羊奶喝,毫不吝嗇自己對她的崇拜和欣賞,誇讚她厲害,會在發了俸祿後去集市給她買小玩意兒,全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林沁從未給過他回應;林沁回到城裡,恰好與他撞見,他結束了當天的巡邏任務,準備回軍營休息,林沁不知出於何種心思,輕聲問他:「你用過夕食沒?沒用過可以跟我一起吃飯。」

    那少年簡直喜出望外:「阿姐,我沒有聽錯吧?」

    衙府庭院裡,盆栽里的茶花已經過了花季,敗落了;林沁坐在飯桌旁,邊夾菜,邊聽少年嘰嘰喳喳的講話,有些心不在焉,餘光里,少年的面容模模糊糊,耳朵里,少年的聲音也模模糊糊,她根本就不喜歡他,最終,她撂下筷子,聽到自己徐徐說:「我很抱歉,是我沒想好,一會兒我送你回軍營。」

    就算和李榕走不下去了,他不想搭理她了,她也不覺得其他男人好。連心動都沒有。

    軍營氈包內,雕花木柜上擺放著一個上次去找林沁沒送出去的魯班盒子,即使傍晚才吹過一場沙塵暴,上頭都是一絲塵埃都無,因為李榕及時擦乾淨了,此刻李榕獨自躺在地毯上,墨發隨意披著,單腿屈起,仰頭看頂窗外月光。一切似乎凝滯了,如同被塞進箱子裡上了鎖。

    他沒有惡意。

    他不是糟糕的人。

    他只是有私心。

    他希望她得償所願,但更希望她平平安安。

    愛,真的很矛盾。

    作者有話說:

    林沁:想管老子的人這輩子都沒還出現!

    ......

    可惡他好像真的不管我了......(焦躁的走來走去)

    第48章 吵架(下)

    姑娘生氣要哄。

    打仗講究戰術兵法;建城講究鑄造工藝。

    但是從沒有人, 也沒有哪本書,教過李榕愛人的方法。

    氈包外,有人踩過砂石地, 傳來細微的窸窸窣窣響動聲;李榕起身,推開木門, 天邊圓月懸掛,秋風拂過束衣, 黑夜裡, 通拉嘎的身影逐漸顯現,李榕與他打了個照面, 狀似若無其事的說:「營里用夕食時你不在,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通拉嘎肩塌臉挎, 簡直不能更沮喪:「我也以為, 但只是我以為, 她好像不喜歡我。」

    李榕悄然鬆了口氣,他得體的寬慰通拉嘎說:「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通拉嘎說:「李將軍,您明日可以找人頂我的班麼?我今晚要喝個通宵宿醉,在氈包里躺到昏天地暗來治癒我受傷的心。」

    李榕批准了:「下不為例。」

    他心中並沒有任何隱秘的高興,更多的,反而是羨慕。

    李榕羨慕通拉嘎。

    全軍營都知道通拉嘎喜歡林沁, 這份喜歡始於他被調派去旭日城成為守護內城的巡邏隊伍當日, 他遇到了一個閃耀的女人, 回來像大喇叭一樣不眠不休地對著軍營里的兄弟循環播報關於林沁的一切, 李榕想不知道都難。

    胡族人對待感情熱烈直白, 不遮不掩, 即便是光天化日下肉麻情話也是信手拈來, 仿佛那是他們天生就會的,相比之下,李榕像一塊沉悶的木頭,漂浮於寂靜的水面上,或是一隻缺失聲帶的山雀,只會撲棱著褐翅在穿山越嶺,無法唱出好聽的歌。

    李榕在夜深人靜想起素未蒙面的生母,容貌模糊,因為他其實從未見過她。

    小時候,他偷偷去往那條通往祠堂的路,結果那裡並沒有母親的牌位和畫像,他也曾做賊般趁家中無人推開正房的門,結果那裡並沒有任何母親存在過的痕跡。

    一個人,死亡和消失,好像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與林沁處在一起前,他從未因為孜然一身而覺得孤苦無依過,也從未對這人世間有過任何不應該的貪心,因此可以從容面對一切變遷,生與死都不是大事,如今,他卻沒有辦法坦然的想像下一次在草原的風中對望里,再也尋不到那雙明亮眼睛。

    他像是從來沒有擁有過什麼的人忽然擁有了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如同神話里的龍一樣,要把最寶貴的東西盤踞在尾巴下,才能安然入睡,如果有一天,老天將最寶貴的東西奪走,那條龍的生命也結束了。

    李榕長嘆,情與愛大概是世上最難的事。

    不會有比這更難的事。林沁三更半夜睡不著,溜出去給那盆深秋里半死不活的茶花澆水時,蹲在地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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