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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宋肖懷疑:「你就沒去別的姑娘那兒過夜?」

    李榕搖頭:「未曾。」

    宋肖不解:「那你琢磨這幹嘛?」

    李榕應道:「反正日後有人吃的。」

    這位「有人兄」是哪號人物簡直昭然若揭。

    宋肖低頭,來回摸著下巴,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他瞧著這李榕,終於順眼了起來。

    林沁仰頭,雨後夜幕滿天繁星,這夜晚可真好吶,這個時辰鳥兒都歇息了,但林沁心裡的鳥兒還在啦啦的唱著歌兒。

    無解,無解,飯菜真香,她真是越來越喜歡李榕了!

    因著妹妹過生辰,李榕沒在宋肖家留宿,飯後同宋肖一塊收拾好碗筷就回了。

    西廂房窗桕上映有少女身影,林沁坐於桌台前,完成張斯樾交待的課業後,摸出一本《二十四史》,精精有味的看了起來。

    燭火搖來晃去,夜幕斗轉星移,胡同外傳來更夫敲鐘的聲響,一顆石子咻得穿破糊了兩層的窗桕麻紙,落在《二十四史》的內頁里。

    林沁警覺地推窗察看,宋肖沒有點夜燈的習慣,外頭烏黑,庭院裡僅有幾道不知疲倦的月光。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遊廊欄杆處坐著的翩翩公子身上,驚喜地起身:「你怎麼回來了?」

    李榕仍穿著宋肖借給他的舊衣,雙腿直直的蹬著,一時不知該怎麼答她的話。

    他想了會兒,只說:「我妹妹睡了,然後我就來了。」

    林沁邀他:「那你進來。」

    李榕婉拒:「不進來了。」

    林沁折中:「那我出去。」

    李榕差遣:「你就坐那兒,或是去躺著。」

    此刻李榕宛如乾朝最古板尋舊的儒生。

    他由衣襟中取出一沓嚴絲合縫的信封,目光穿過敞開的窗桕:「沁沁,我是來給你讀信的……」

    好吧,好吧,林沁端坐著,如在尚書房裡聽張斯樾授課般,鄭重對待。

    李榕清了下嗓子,那瞬時,林沁居然感到侷促和緊張,為了遲到一年的信。

    第一封信:

    「沁沁,展信安好——」

    「咦,文縐縐!」林沁誇張的雙手搓臂。

    才讀一句就被林沁打斷,李榕白皙的俊臉掛起紅暈,他輕聲問:「那我還要讀麼?」

    「讀!」林沁一副壯士斷腕的姿態。

    李榕心中赧然,聲音卻平穩如淡定的湖:「塞北一切平安,托婭平安,烏日更達來平安,阿爾斯楞和你的夥伴們都平安,羅剎人沒有來犯。

    阿爾斯楞在閒暇時去外頭姑娘家過夜了,我不支持,他笑話我,還想亂摸我,今年那達慕大會摔跤比賽,我要反覆摔到他求饒為止。

    新城的地下水灌溉系統已經鋪蓋完成,我時常會在城牆上觀望外城,越來越多的胡族居民遷徙而來,近日落時炊煙裊裊,我好似看到了新城蓬勃發展起來的模樣。

    元豐十六年仲春,李榕親筆。」

    第二封信:

    「小老虎,展信安好。

    塞北一切平安,托婭平安,烏日更達來平安,阿爾斯楞和你的夥伴們都平安,羅剎人有時來犯。

    巡邏時有些惱火,他們盯著我系在臉上的鬼面具笑,我遂逐一將他們斬落馬下。

    新城遵照計劃在建,下了兩場瓢潑大雨,停工兩日,我親自去外城視察,農田沒有被淹,我們的地下水灌溉系統十分出色的完成了這片土地賦予它的重任。

    悉知你在堂考中拿了末等,可惜我沒有拿過末等,一直都是甲等呢,所以也不知曉該如何安慰你。

    開玩笑的,小老虎,我並沒有勇氣寄出這封信,因此才敢在信中胡言亂語。你在我心中聰穎好強,是越挫越勇之人,相信你一定能後來者追上,穩坐頭名寶座。

    元豐十六年暮春,李榕親筆。」

    第三封信:

    「沁,展信安好。

    ……」

    第四封信:

    「聲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烏雲娜林沁,展信安好。

    ……」

    第五封信:

    「令人害怕的沁沁將軍,展信安好。

    ……」

    第六封信:

    「我思念的草原公主,展信安好。

    ......

    我決心向你坦誠我的猶疑與不安,剖白我的自私與貪念,給你看我所有的不好與卑懦。

    我從未獲得過愛,因此我可能反覆猜忌;我讀過聖賢書,知禮義廉恥,因此我可能不會在你尚未及笈的年紀給予你回應;但,但......

    我翻來覆去的想,巡邏時思緒都會游神,最終也無法在腦海中抹去你的臉和我心底真實的聲音。

    我想我放不下。

    我彷徨近半年才向你邁出這一步,即使這樣一點都不男子漢,可我還是鼓起勇氣告訴你:我想被愛,也想愛人。唯願沒有太遲,我知道你很生氣,所有的怒火我都會認真承受。」

    但也就是下定決心的暑月,他沒等來林沁的信。

    可是,可是,之後他每月仍然寫信。

    只是那些信,都變為了自問自答的少年心事。

    林沁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有那麼多五花八門的暱稱,而她又從他對她五花八門的暱稱里感受到了極為真摯的情誼,令她眼眶濕潤。

    她低頭飛速擦了下眼皮,然後抬眸,繼續盯住李榕看,眼眸中的夜色慢慢變得模糊,天地遼闊,人間寂靜,只剩李榕一人,肩寬背直,規矩端莊的坐在欄杆上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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