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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阿哥,你喝醉了嗎?」
他喝醉了那就證明她酒量更大,因為她還沒喝醉哦,一點兒都沒醉哦。
「沒有。」
「沁沁。」
「嗯?」
李榕儀態端莊,背脊挺得直,瞧不出有沒有醉。
他的聲音很淡,很涼,猶如從千里雪山外傳來——
「哥哥其實沒有家。」
所以不知道要去哪裡。
能去哪裡。
該去哪裡。
所以那時,在草原,她說可以把她家當自己家,他其實受寵若驚,甚至因此惶恐,也滋生期待。
可林沁覺得這樁事不值得憂傷,她說:
「你沒有家很好啊!」
這一刻的林沁醉意熏熏,在朦朧的雪霧裡,在昏昏的橘燈里,在李榕的目光里,雙眼眨巴,眼睫帶著幾點雪粒子,藏不住脫口而出的狡黠:「我把你領到西廂房裡分你一半床鋪睡覺好不好?」
她覺得自己是循循善誘,是想叼京城小兔回窩的草原大狼。
他覺得她真的是喝多了,喝的比他還多。
李榕的臉感受到風雪刮過的辣意,酒水浸潤過的唇瓣紅艷柔和,他安靜了許久,許久,久到林沁已經昏昏欲睡搖腦袋,他才問:「那你把我領回家後,會拋棄我嗎?」
他問的是無關男女情|事的一種歸屬,是猶如紅燈籠能一直掛在家門口的門匾旁,照亮風雪夜歸人,這種天經地義的歸屬。
林沁盯著他,眼睛直直的,嘟嘟的嘴唇嗡嗡合合,似是要說什麼,醞釀片刻,終於嘭地一聲——頭砸在石桌上。
李榕伸手去攔時,已經晚了。
第29章 縱容
打吧打吧,我努力爭幾個戰功養你打架。
林沁額頂大鼓包坐起來時, 外頭天沒大亮,她站在遊廊底下看堆積在牆根的白色積雪,或許是子時打鞭炮太過熱鬧, 襯托的這個寒露凝結的拂曉清冷異常。
她有些不習慣,甚至感到了難以言喻的委屈。
折回屋內, 林沁垂眸盯著腳下那張藍黃交疊的花朵地氈,眼眶一下紅透, 她想家了。……想烏日更達來, 想羅加城,想草原的夥伴們, 還有羊奶, 饢餅, 李榕。
他昨晚過來後, 他們好像一起喝了酒, 然後呢......林沁想了一會兒,腦袋空無一物,倒是額頂感到酸痛。
不管,怎麼能不告而別呢?
林沁正悶悶不樂,雕花木門外傳來宋肖的迎客聲:「你來的這般早?」
李榕答:「過來拜年。」
林沁咻得一下就鑽出去了:「阿哥!」
她撞進李榕懷裡,生生把人撞退幾步。
她嗅到李榕身上有清新的皂角香,他換了一身墨色錦袍, 面緞上蔓延著一片片玄色葉片, 墨發罕有的披散, 僅以玄色髮帶在腦後繫著一節, 她站定觀摩了一會兒, 耳根隱秘漫起紅稍:「阿哥, 你好美哦。」
李榕不愛別人說他美, 但對象是林沁時,……反正說了也不會改,甚至會讓她更來勁,他也就無所謂縱著了。
小孩子難過來的快,去的也快,林沁又高興了,因為李榕來了。
李榕觀察她,看她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就知道她全然不記得醉酒的夜晚說過什麼話了,他心中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不是輕鬆,不是難過,他琢磨不明白,索性就當那深夜的坦白為湖上擲石,泛起漣漪後沉入湖底,成為只有他知道的心事。
......
春節這幾日,李榕帶林沁見識京城,他問她想去哪兒,她的答案十分簡單:想去京城最高的地方,俯瞰這座城。
李榕抱歉地拍拍她腦袋:「京城的最高處在正陽門,那是一座城的正中心,過了正陽門便是紫禁城,閒雜人等不能隨意入內。」
林沁仰頭,眼中透著狡黠的光:「可我不是閒雜人等,我是身手矯捷的草原女兒,不應被中原人的規矩束縛。」
李榕婉拒:「我是正派的人,做不來這種事。」
……
半個時辰後,雪後陽光溫柔的灑在正陽門上,女牆之下竄出一個小腦袋,林沁俯趴在垛口間,胳膊在厚實的雪面留下兩道下壓的印記,雪簌簌墜落。
「哇!」
視野里,大雪茫茫,白雪皚皚,將繁華銀裝素裹,綿延無際,京城由正陽門朝外延伸,如同一顆脈絡分明的深秋楓葉,又如人肌膚之下縱橫相交的血脈,這裡有林立的商鋪酒樓,交錯的大街小巷,來往的行客匆匆,國都浩瀚無垠,腳底隱隱傳來龍脈跳動的聲響,她竟覺得這座恢弘的城像是活物。
相較於林沁的瀟灑,一旁李榕明顯拘謹,身板板直的立著,耳朵泛紅,如一顆倔強的白楊樹。
但他還是扯扯林沁衣袖,讓她回頭看:「紫禁城就在你後頭。」
「哇!」
林沁如同踩著火焰的風火輪般飛馳過敞門的角樓,途中不知撞到了一個什么小物件,她躬身一扶,也沒多看,忙著欣賞掃雪過後的紫禁城去了。
那個倚靠在紅漆園柱側邊的小物件在林沁走後腦袋一歪,又倒向灰藹的地,一張骨節分明的手適時接住了它,李榕俯身,看清那是個酒袋,應當是昨夜風雪,守城衛在天寒地凍時用以醒神和暖身的烈酒,他仔細將它放回原處,以免下回來時那守城衛找不到他的酒袋。
不遠處林沁小半個身子前伸出垛口外,氈靴僅有腳尖點地,興奮的一晃晃:「李榕,你看那些宮宇的屋頂,簡直如琉璃般五彩奪目,我好像進到了藏寶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