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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烏日更達來低頭看著滿地劃寫的字,好一會兒,他一言難盡:「阿妹,你學了這麼久,還只會寫倆字麼?」這一地擺明了都是一樣的字嘛。
他頓頓,也是頓悟了:「我就不該懷疑,你肯定還是我親生閨女。」
「......」
林沁愣神一瞬,意識到了什麼,如炸毛貓般蹦起,火速踩掉一地字跡,她警惕地盯著烏日更達來,唯恐他認出那是什麼字,索性烏日更達來傻傻憨憨的,他不認識,只說夜深了,要她早點睡,她剛想鬆口氣,無意一瞥牆根下還有一個「李榕」沒有擦乾淨,她立馬溜過去用土掩蓋,弄好以後,終於回房歇息。
林沁躺在床榻上,翻過一邊身子,壓在耳側的手打到擺在枕邊的硬物,她坐起來,借月光看了下那盞由大同帶回來的蓮花盞燈,手指扶過一片金燦的荷葉尖尖,心中數日子,軍營前幾日就放假了,不過李榕好似很忙,她連他影子都沒見著。
他不想她嗎?
她好想見他。
她知道他在哪裡,她又不是不知道。
由羅加城騎馬朝北去,騎得快只要半個時辰就能抵達烏耳和特山腳下,那裡的軍營氈包上掛著彩色的幡,一眼就能瞧見。
可她莫名就跟自己較起勁兒來了,她是烏雲娜林沁,可不是哪只隨便的小羊小鹿,怎能回回都追著男人跑,他不來,她才不去找。
林沁仰倒回木枕,吁口氣,進入夢鄉。
仲月的潮濕在林沁指尖翻過的一面面書卷中悄然褪去。
盛夏的陽蒸烤著這座斑駁泛黃的城,林沁腳踩過大地,只覺得大南街的土都被烤鬆軟了。
推開家門,烏日更達來身著牛皮坎肩和靛色大肥褲,在庭院裡對空氣行了一個抱摔之禮。
林沁不知這庭院怎麼得罪他了,奇怪道:「阿爹?」
烏日更達來停下操練,低頭抹掉圓滾滾的汗珠:「過幾日就是那達慕大會,我提早熱熱身子。」
林沁頓悟。是她讀書讀糊塗了。
盛夏的第四個日頭,烏耳和特的青山下都會圍滿彩旗,舉辦那達慕大會。
那是草原兒女最盛大的聚會,一連三日,人們在白日進行賽馬、射箭和摔跤比賽。
摔跤是重中之重,胡族男兒崇武好鬥,再沒有能比摔跤更能展現自我雄偉力量的比賽。每一場摔跤比賽的贏家,都能獲得胡族女兒為他系在頸間的一根五彩綢帶,贏得最多五彩綢帶的男人不僅會在胡族內部建立自己的威信,還會贏得眾多胡族女兒的芳心,因此男人們,尤其是尚未成親的男人,可不得格外看中麼?
初四,天蒙蒙亮,家中小廚室已有炊煙升起,烏日更達來將饢和羊奶端出時,林沁恰由西廂房踱出。
她換了嶄新紅袍和鹿皮小馬褂,小馬褂的盤口繫緊,掐出隱約盈盈的腰肢,森頭絢麗的珠串間是無良濃密的麻花辮,與烏日更達來目光交匯,她傲嬌的一抬下巴,小氈靴尖尖朝他走去。
這是打扮過了呀?
烏日更達來遞給她羊奶,和善地笑:「阿妹今日好漂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出去見男人呢。」
出去見男人啊……
今時不同往日,林沁讀了許多書,書中寫:中原的少年過二十方弱冠,為男人。那人還不是男人,是個少年吶。
林沁捏在碗邊沿的指頭因為用力壓出一道淺淺的月芽彎,她沒接話,仰頭飲盡羊奶,饢也沒吃幾口便起身,催促烏日更達來快點隨她出門。
旭日已經升起,林沁背過身蹬馬時,烏日更達來看到她耳廓紅了一圈。
兩人前後駛出羅加城,這種天時,只有馬跑起來才能感受到化解熱意的風由身邊呼嘯的吹過,但烏日更達來瞧著林沁耳廓不僅更紅了,紅潮還慢慢往裡蔓延,他納悶:「阿妹,你很熱嗎?」
林沁小臉繃著,很是正直:「不熱。」
烏日更達來:「那你怎麼……」
他尚未講完,被林沁打斷:「阿爹,你是不是很緊張,擔心一會摔跤比賽贏不了,所以話才那麼多?」
烏日更達來撓頭,「沒有哇,你也曉得我一把年紀了,對輸贏沒那麼看重,只是想跟老朋友切磋一下。」
他被林沁成功帶偏,沒再問下去。
不久便抵達烏耳和特,悠悠白雲下難得充盈著飄蕩的彩旗和擁簇的人群,熱鬧非凡。
烏日更達來和老朋友敘舊去了,林沁拴好馬,端著小身板,獨自穿行在淺草間,似是漫無目的。
倏爾,遼闊的賽場寂靜下來,那些盛裝出席的人們無聲朝側邊撤,讓出由北走來的一條道。
塞北軍營里,成群結隊的走出許多身著牛皮坎肩和寬大肥褲的男人。
他們來了。
林沁氈靴佇在原處。
此刻的他們褪去一身兵裝,太陽照在他們身上,肌肉散著熱氣,彰顯著男人原始的力量,朝氣鮮活。他們大多尚未結親,又正值年少,有不少女兒家都是光明正大的看他們美好的肉身。
林沁忽然眯起眼,盯著走在阿爾斯楞身旁的那個男人。
相較於胡族壯漢孔武噴張的上身,中原男人似乎天生就要精瘦些,他的肌理勻稱,肩與胳膊連接處突出一塊好看的骨骼,撐起他欣長的身,而且他很白,曬不黑似的,如嶄新的氈包布,又如最近托婭拿回家的那一小袋來自新城結出的米粒,帶著晶瑩的質地,在碧藍的天下,晃得有點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