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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正房一時靜謐。
林沁一口氣說完,情緒逐漸平復,也意識到強留一個人,終歸是自私且沒意義。
她閡了閡眼,肩膀塌縮下來,吐出一口濁氣:「對不起。」
歐陽無忌平靜的看著林沁,輕輕搖頭:「沒事的,林沁,我堅信,這片草原一定會蓬勃興旺,無論是新城還是舊城,一定會住滿人丁,可惜我的一生太短,沒生在好時候,無法與你一道見證。」
林沁失魂落魄的由正房踱出,孛日帖赤那他們對歐陽靖要離開一時並不知情,還在興致勃勃:「林沁,一會兒我們去草原跑馬吧,讓太陽把我們的衣裳和身體烤乾!」
林沁忽然就用力踹了一記腳邊濕粘的土,它們有些濺到孛日帖赤那小腿上。
「玩玩玩,你天天就知道玩,怎麼不多識幾個字把草原發展起來!」
眾人驀地安靜,孛日帖赤那莫名承受了林沁的怒火,眼眶肉眼可見的變紅,他顫顫地指著林沁:「你每回都欺負我,我再不跟你玩了!」
孛日帖赤那說完就跑。
其餘夥伴對林沁此舉也頗有異議,多蘭忍不住道:「林沁,雖然大家平時都聽你的,但你不能這樣口無遮攔傷人心的。」
林沁心口堵著氣,愣佇在原地,等那幫夥伴都走了,她板著張臉,留意到餘光里還站著的那道黑色身影,充滿提防地道:「怎麼,你也要走嗎?」
「走哪兒?」李榕似是聞不到她話里的火藥味,和氣又耐心,如同在縱容一個小孩。
「離開羅加城!」林沁捏緊拳頭,用力答。
李榕將她肩掰轉過向,朝著北方,羅加城外,藍天和草原蔓延向沒邊際的遠方:「若你是問今日,夜裡阿哥是要回塞北軍營值守的,若你不問今日,阿哥是奉命過來守衛塞北的將軍,若非接到調令,都不能貿然離開塞北。」
這話安撫了林沁,她繃著的肩徐徐鬆了下來,嘴上嘀咕:「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榕拍她腦袋,「走了。」
回到家中,看到院牆下不成樣子的田地,好容易才好轉的心緒又變得沉鬱起來,林沁眼不見為淨,索性躲進了西廂房。
夜裡,烏日更達來喊她吃飯,她不肯挪窩,幾遍過後,烏日更達來親自進來提人,她才肯起。
林沁撩開門帘,捕捉到坐在篝火旁的李榕,火焰烤乾白日留在地上的水跡,也把他衣裳烘乾了,墨發一絲不苟的束回去,銀質發冠,帶著一圈溫暖的色澤,她端了羊奶和饢,就著他身邊空處坐下,默默無聲,失了平日的調皮勁兒。
「難過了?」李榕問她。
林沁悶悶:「我覺得,我們這裡肯定不好,所以他才執意要走。」
烏日更達來由李榕口中知道發生何事,他和煦的道:「我倒覺得我們這裡挺好的,草原廣闊,天色碧藍,野物豐厚,不然他起初為何要定居羅加城?」
林沁眼眸亮了瞬,如火苗似的,可曇花一現,頃刻後回歸暗淡,她不願在烏日更達來前展示脆弱,努力應了一聲,埋頭,掰碎了饢泡羊奶吃。
火光倒映,李榕側眸瞧她臉上神色,彷徨,迷茫,甚至是......自卑。
她曾經在心中築起高台,固步自封,在連日來的所見所經歷中,壘起高台的木樁一根根撤去,歐陽無忌的離開撤走支撐高台的最後一根木樁,她摔傷了。
一碗羊奶見底,李榕順手接過去,幫她打滿:「還要饢嗎?」
「再吃一張吧。」
他去小廚室拿,遞給她,還在她腦袋上拍了拍,似是閒聊,談起舊事:「我在京城讀書時,認識一個鄉野出身的狀元郎,那些出身顯貴的子弟看他不順眼,笑他,捉弄他,可他腰杆總是挺得筆直,一副清高樣,在誰跟前都不低頭,有紈絝揍他,他還有板有眼的跟人家說:尚書房重地,不得動用蠻力。」
林沁起先是漫不經心,慢慢地聽進去了,睫毛輕晃:「然後呢?」
「然後別人嫌他嘴煩,就堵住他嘴揍,我看不過眼,出手相助,他一介書生癱坐在石階邊喘息,我問他,你為何不還手,他說還手改變不了別人對鄉野之地的鄙夷。他走過田野間的路,躬身種過田,所以知道:每一座城,鎮,村落;每一片山,河,湖,海,都有意義,它們承擔了不同的職責,有的負責商貿,有的負責水運,有的負責糧草,他所在的鄉野是種糧草的地方,若沒有糧草,國也就亡了,這些地方是不分上下的,即使京城是紫禁城坐落之地,權貴商賈雲集,有著繁華的路與屋宇,他也不覺有什麼了不起,在他心中,重要的是疆土內其餘的地方也要建設起來。
林沁,塞北這塊土地於乾朝而言相當重要,它是疆土的矛,也是疆土的盾,抵禦羅剎,它有雪山,融化後是河流,故而有草有綠山丘,能養育胡族,將來必是兵家重地。」
林沁怔了下,眼眸閃動,呼出的氣輕顫:「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李榕忽然握住她手,捏了一道,「這一切由我們共同建造,我們建自己的城,吃自己的糧,好不好?」
說的是宏圖壯志,又像哄小孩,甚至輕晃她的手。
林沁莫名覺得自己被哄,而且還被哄好了,臉紅如潮。
李榕垂眸,等她回應。
她在他注目之中,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