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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她的小苗們要被水淹死啦!

    林沁趕到家中庭院,牆角下的田仿佛消失了,水早就沒過了小苗,目光所及,是蓄在庭院四壁之內一汪渾濁的水。

    轟隆隆——

    頭頂有閃雷劈落,鼓膜陣痛,林沁腦子嗡嗡作響,跑去廚室拿木盆勺水,可一切只是徒勞,剛勺走的水,又緩緩流了回來,只要沒有可以排水的地方,雨水一定會越漲越高,哪處都逃不掉,她胸脯用力起伏著,想到那些悉心栽培才破土發芽的青苗,忽然就很不甘心,鐵杵似的釘在原地繼續用勺子勺水。

    門前傳來動靜,林沁聽到,只當是烏日更達來因為暴雨提早回來了,沒有理會。

    不想是李榕,他頂著寬圍的蓑帽,帽檐嘀嗒掉著水珠,肩膀邊上一片濕跡,順著朝下蔓延,黑黝的駿馬拴好,黑色步靴踩進水裡,走到林沁身旁,幫她把濕漉的髮鬢別到耳朵後,取下蓑帽給她蓋著,俯身問她:「你怎麼在這淋雨呢?」

    林沁滿腔的怒意和委屈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泄口,木盆往李榕跟前丟,砸出水花,滴在男人束褲上,木盆平靜的漂浮在兩人之中的水面,徐徐游弋,她說:「你看不到嗎?也是,我的菜泡在雨水底下,所以你看不到。忙活了這麼多日,白種了,我再也不種菜了。」

    李榕沒生氣,居然只答說:「好。」

    林沁驀地一頓,低頭搓了搓臉,手心一片濕漉,心中開始後悔,自己怎麼又說胡話了。

    李榕牽過她的手,黑色步靴在水中朝抄手遊廊底下去,沿路泛起圈圈漣漪,林沁沒吱聲,順從的跟著,兩人的掌心間,是溫熱的雨水,她嚅嚅幾下唇畔,道歉的話沒說出口,頭上是大大的蓑帽,罩著她尚年幼的身子。

    他們站在遊廊下躲雨,一時間,世間好像只剩雨聲,直到林沁問他:「阿哥,你怎麼過來了?」

    「軍營放假,想過來看看你和你種的種子。」李榕指著屋檐外的天,「結果人算不如天算,趕上下暴雨,回來看到你蔫巴巴的,跟霜打茄子似的。」

    林沁手指揪住粘在腰邊的衣擺,忽然道:「你之後肯定不會帶我去大同了。」因為小苗們都死掉了,沒有獎勵了。

    「何出此言?」

    「那小苗都死了呀。」

    「可你努力栽種了呀。」他扮她說話的口吻。

    林沁繃直的肩脊塌了下來,悶悶的說:「要是我住在新城就好了,新城建立了排水,那裡的農田不會被水淹,多蘭和其其格家栽種的種子一定都是好好的。」

    李榕拍拍她腦袋說:「你知道托婭為何不帶著你們搬去新城嗎?」

    林沁搖頭,與此同時下巴滑落幾顆水珠,姿態罕有的呆憨。

    李榕笑了:「托婭從未想過放棄羅加城。即使早年建城的技術簡陋,走了彎路,這座由她一手建造出的城,猶如她的血骨一般,是無法割捨的。新城有的,羅加城也會有,排水的工程會重頭修鑿,風化的土牆會退掉重砌。」

    林沁仰著頭:「真的嗎?」

    李榕低著眸:「真的。」

    林沁心情好點兒了。

    她渾身都濕黏著,他下頜向西廂房抬:「你去換身乾衣裳吧。」

    林沁搖頭:「不用了,一會兒還會濕的。」

    李榕尚不解,大南街就響起呼喚:「林沁,趕快出來玩水——」

    孛日帖赤那熟門熟路的竄進她家中,身後一群水鬼,都淌在雨水裡,男男女女被淋得幾乎無法辨別,手裡提著勺,盆,桶。

    多蘭也在,她一眼就捉住遊廊下的林沁,俯身朝她潑了一勺水,水花淅啦啦的散開;林沁偏頭,用臂擋掉大半的水,迅速鑽進水霧柔色之中,撈到漂浮在庭院的木勺,礙於庭院狹小,無法供一眾水鬼玩樂,他們要跑到街道上玩。

    李榕立在抄手遊廊下,欣長挺拔,白的如雪,十分扎眼,與一幫潦草的胡族少年截然不同,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蓮,多蘭爽朗的邀請李榕加入打水仗。

    林沁頭皮一麻,生怕李榕嫌他們幼稚,跟小孩子一樣,雖說他們好像本來就是小孩,她推著多蘭要走,「我們玩我們的就好了。」李榕那種清風明月般的存在,萬萬不會淌在污水裡頭的。

    李榕指指林沁:「她好像不樂意哦。」

    多蘭即刻把李榕拉進自己陣營:「你別管她,她跟孛日帖赤那一隊的,你加入我們,一起打他們就好。」

    林沁眼皮略眯,盯著李榕看。

    李榕不怵她,走上前,向多蘭伸出拳頭,與她輕輕相碰,達成同盟。

    林沁立馬號召自己這邊的人:「跑!」

    一群水鬼四散,林沁憑藉著多年居住在羅加城的經驗,靈活的走街竄巷,都說擒賊先擒王,林沁不外如是,指揮眾人圍攻李榕。

    李榕很快也成了跟林沁一樣的水鬼。

    但是,他被林沁帶人溜了一圈後,好像掌握了羅加城的地形建造,她溜到一半,李榕不見身影,後背貼在半道巷子裡,胸脯喘息起伏,低頭抹掉臉上的水,彈出半個腦袋去瞧,半道街水空無一人,水流潺潺。

    「奇怪,去哪裡了?」林沁納悶不解。

    「在你身後呢。」語氣稀罕的帶點壞。

    林沁回頭。

    嘩啦啦——

    一木桶的水從頭澆灌到尾,始作俑者肩膛抖動,笑出一口白牙,他不知是何時繞後偷襲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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