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林沁徐徐把鬼面具挪開,交還至李榕手中,慢吞吞的說:「你真的生的好美啊。」
「隨我母親。」
李榕手中把玩著那張鬼面具,不咸不淡的答。
氈包里靜謐一瞬,再度響起他好聽如胡樂的聲音:「小傢伙,到你了。」
他平和的問:「跟家裡鬧什麼矛盾了?」
一時間,有許多的話堵在林沁喉頭。
李榕不著急,慢慢的等她開口。
半晌,林沁癟著兩瓣唇道:「我娘她老是不在家,也不怎麼跟我玩,我就想讓她多跟我講講話......可是她,什麼都不會說,就只會逼我去上學,我就很不高興......」
李榕點點下頜,沒再多問,他由袖中取出一個兩指寬的小方盒,放在矮桌上,隔空點了點林沁的臉:「你的臉頰很紅,哥哥給你把青草膏放在這兒了,用不用隨你。你早點歇息。」
誰要你的青草膏啊,都說了是高原紅......
林沁看著李榕撩開帘子離去,帘子很快落下,把視線遮擋的嚴絲縫合,只留裡面一片昏黃的光影。
她想,李榕應當不會折返回來,便偷偷拿起小方盒,放在手心掂掂,輕的宛如天上的雲朵,她小心的撥開蓋子,裡面的膏體晶瑩剔透,用指腹蘸取一勺,往臉頰一抹,冰沁沁的,還挺舒服,原來這就是青草膏。
林沁褪去氈靴,吹熄了盞燈,仰倒進李榕鋪好的地鋪里,鼻尖嗅到草枕里淡淡的清冽味道,看著天窗上細細碎碎的星子,她有點想家了。
她發現,就算她一直離家不歸,也能找到她在羅加城大南街上的四合房,因為他們家是定居;但是游居的話,就極有可能因為一次遷居而丟失一個人的下落,就像他們直到吉日格拉出生都為找到安代奶奶一樣,若沒有士兵找來其它能接生的產婆,林沁不敢想阿娜日還要遭受多少撕心裂肺的痛苦。
人的心真是奇怪又善變,明明她以前一直心心念念要住氈包,最是討厭住羅加城裡,經歷了這事後倒是開始念著住城裡的好來了。
朦朧間,林沁腦海中浮現出吉日格拉渾身通紅、嚎啕大哭的模樣,與之相應的,是阿娜日生產之後渾身淌水的疲憊,如果嬰兒的新生都源於母親的痛,那她欠托婭一份情。
她要不,就原諒托婭吧……
……
氈包外,李榕檢查一遍士兵的執勤情況,確定沒有紕漏後,他想了想,還是踱著步子,行至阿爾斯楞的氈包外。
「阿爾斯楞,你可睡了?」
氈包里傳來粗糙的回應,阿爾斯楞很快光著膀子出來:「北邊羅剎國有動靜了?」
李榕搖頭,同他說了林沁的事。
起先,阿爾斯楞的眉頭深深皺起,慢慢,又展開,眼神流露出迷惘、無奈、虧欠的情緒,他低頭按了下鬢角,長嘆口氣。
他們家啊,今夜估計是除了林沁外都睡不安穩了。
「我真是拿她一點辦法沒有。我得回羅加城一趟,我父母應該找人都找瘋了。」
林沁一覺到天明,期間被一堆漢子晨起操練的口號喊起來過一回,坐起來,忘了眼天窗落下的晨光,又倒回去,賴了一陣,她穿好衣裳,撩開簾頭,砂石過道上空蕩蕩的,士兵們都已經去執行巡邏任務了,唯有風拂過她紅裳的衣擺。
她想了想,還是把青草膏揣上,騎馬回了羅加城。
落魄的黃土城牆像是垂暮的老人,拄著拐杖,沉默而堅持的等待他的城民歸家。
林沁駛過城門,穿過熟悉而荒涼的小南街和大南街,抵至自家門前。
日上三竿,這個時間,家裡應當沒有人吧。
林沁鼓起勇氣推開木門,陽光灑滿庭院的每一隅,還有坐在抄手遊廊下的家人們。
光點隨風翻滾,調皮的在托婭腳邊打轉。烏日更達來和本該在塞北軍營里的阿爾斯楞也在,他們眼下有一層淺淺的卻令人難以忽視的青灰,是許久沒歇息了。
目光相對,林沁眼眶莫名刺燙,她低頭躲開托婭的視線,去拴駿馬,心中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
「回來了?」托婭道。
「嗯。」林沁應了一聲。
「早飯擺在石桌上,沒吃的話就去吃。」托婭起身,「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那我們該忙活的也都要出去忙活了。」
沒有一句苛責,甚至連講話的語氣都是罕有的溫柔。與預想的情況截然相反。
林沁覺得不可思議,短暫發懵後,她摸摸自己鬢角的細發,如實坦白道:「阿娘,我把森頭弄丟了。」
「再買就是。」托婭給駿馬梳理鬃毛,神色和語氣皆是平常,「你實在不想去上學,那就不去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勉強,夜裡記得回家就行。」
托婭很快就離開了,她要去東北面的新城城址進行勘測。
林沁全程目送。
對於這日的托婭,林沁始終有種不真切感,她擰著臉頰的軟肉,揪了又揪,察覺又辣又疼,她挖了些許青草膏敷上去,冰涼潤澤。林沁確定,自己不是做夢。
她自由了,之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但林沁並未感到愉悅,相反,她陷入了巨大的空洞之中。
無所事事的日子格外漫長,林沁騎著馬遊走過草原,賽了一場又一場的馬,有時會站在綠山丘上,看連綿無盡的碧空和遙遠的天邊,低矮處,雪白的羊群在吃草,悠閒的散步,偶爾有幾個胡族人會從綠山丘下駛過,她會與他們打聲招呼,她去看望過一趟吉日格拉,小公主褪去滿身通紅,白白軟軟的,是整個家族的掌上明珠,多蘭因為要照顧妹妹,出來玩的也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