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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林沁道:「他叫巴圖,我曾在那達慕大會上見過他。」

    李榕輕輕頷首,白皙的手收束起韁繩,手背浮出淺淡的青筋,他的目光落在林沁面上一瞬:「你隨我去一趟軍營,喊巴圖回家。」隨即甩動皮鞭,駿馬奔馳,踩過寂寥的曠野。

    林沁吸了吸鼻子,悄然跟上,與李榕並駕齊驅。

    途中,李榕問她:「能不能再快點兒?」

    林沁挑挑眉:「當然可以,你本來騎的就不快。」

    李榕淡掃這孩子一眼,勁腿夾緊馬肚,揮鞭提起速度。

    林沁呵了一聲,不僅迎頭趕上,還反超過李榕,駿馬壓他一頭,給他看了個馬尾巴甩毛。

    「……」

    皮鞭用力打在馬肚上,駿馬在夜裡嘶鳴,如離弦的箭,載著兩人飛馳向烏耳和特山腳下的塞北軍營。

    一排柵欄門外佇立著值守的士兵,莊嚴沉默如石像,延伸入內是一排排緊密整齊的氈包。

    馬蹄由青草踏至沙地,林沁吁停駿馬,李榕隨後,她便向李榕宣布:「我是第一。」

    語氣里,驕傲難掩。

    「......」

    她要是明說這是一場騎馬比賽,時年十八的李榕也是有勝負心的。

    李榕幽幽瞧她一眼,頭髮被風吹的亂七八糟,跟炸毛的小獅子似的,塞北軍營一回沒來過,人卻昂首挺胸走在前頭,跟要領路似的。

    真是個小霸王。

    穿過士兵把守的營口,林沁是生面孔,士兵見到李榕在後頭跟著,便沒攔人。

    林沁往裡走了一里路,人生地不熟,終於想起李榕了,回頭一瞥,問他:「你幹嘛不說話?」

    李榕道:「左拐,最末的氈包。」

    林沁撓撓頭,勉為其難聽從他的指揮去了。

    撩開帘子,李榕取了火摺子,點燃盞燈,裡面幾排高高的木櫃,分割出若干方形格子,銅環拉手上貼著有字的標籤;林沁看不懂,鼻尖滿滿的草藥澀味:「這是什麼?」

    李榕抓來油紙,有序的拉開其中一些格子,把裡頭藏著的奇形怪狀如樹根或碎屑的物品抓取出來。「給阿娜日喝的中藥,拿瓦罐用火煎熬出來,利於她補氣血。」

    他俯身還拿了一些瓶瓶罐罐:「這些是治血崩的藥,有備無患。」

    林沁雙手背於身後,現在換她跟著他移動:「你還懂這些?」

    李榕淡淡道:「在下略通醫理。」

    「什麼?你能不能講人話?」

    「意思是會一點。」

    「哦。」這人說話文鄒鄒。

    李榕撩開氈包帘子:「走了,去找巴圖。」

    他取來軍隊名冊;林沁好奇的看了兩眼,密密麻麻的墨點連成字,她看不懂,卻也覺得這樣管理起軍隊來,還挺有條理。

    裡面登記有八個叫巴圖的男人,挨個去找,很快就找到了阿娜日的丈夫。

    巴圖被喊醒時還有些發懵,聽了幾句後,立馬就清醒了。

    三人離開塞北軍營,草原的天還是黑的,遼闊的曠野偶爾聽見尋人聲,還沒人找到安代。

    回到多蘭家,巴圖連馬都不栓就跑進阿娜日所在的氈包中。

    林沁隔著帘子都聽見了阿娜日痛苦的叫喚。

    她脖頸瑟縮了一下,喃喃道:「這寶寶可真不聽話,為什麼要讓阿娜日那麼辛苦?她要是能自己乖乖出來多好啊。」

    她說完,想起自己,默默噤了聲。

    當初托婭生她的時候,也吃了那麼多苦嗎?

    林沁咬著牙,在外頭焦急的踱步來回走,時不時往草原深處探探腦袋,看有沒有人把安代帶過來。

    李榕去火堆邊煮了熱水和煎藥,男女有別,他不便入內,就交給多蘭媽媽幫忙。

    遠方天蒙蒙亮時,林沁盤坐在火堆旁,困意排山倒海,她手支著下巴強撐,她不敢睡。

    忽然瞧見有士兵騎馬靠近,他身後跟著一個胡族女人。

    林沁立馬蹦了起來,瘋狂揮手,「這裡——」

    她跟著那個素不相識的胡族女人到氈包門前,之後就沒再跟進去了。

    林沁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隨後天色慢慢明朗,多蘭一家前後回來了,他們最終沒有找到已經游遷它處的安代;所幸是士兵找到了另外的產婆。

    大夥沒有用午膳,都在等寶寶的誕生。

    李榕見林沁精氣勁兒不足,問她:「你要不要去睡會兒?」

    林沁搖頭道:「大家都沒休息,我怎麼好意思?」

    生產的過程十分漫長,直到日暮時分,餘暉把等待的身影拖得無盡長。帘子里傳來了一聲清亮的哭啼。

    折騰了阿娜日大半日的吉日格拉渾身通紅的來到這個草原上的世界。

    多蘭奶奶把吉日格拉抱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圍了上去,對著這個還未睜眼的小公主指指點點,好一頓說,又挨個進了阿娜日的氈包,同她道喜;全家要殺羊慶祝,也要燉羊湯給阿娜日補身體。

    林沁是外人,因而也站在最外頭,不去打擾多看一家,只偷偷墊著腳仰著下巴在人群的縫隙里窺伺著吉日格拉,她真的好小啊,只有她兩個巴掌那般長,肌膚常生嫩,手糙一點恐怕會在她身上留下疤痕。

    不知她小時候是否也是如此。

    這一想,林沁還莫名鼻酸,她撓了撓頭,氈靴踢踢淺草地,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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