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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12:40 作者: 竹報平安
他記得自己兒時這般調皮,難免是要挨皮鞭一頓抽的。
倒了林沁這裡,許是因她是姑娘,也許是因父母總不在她身邊陪伴她長大,心中有虧欠,下不了手,縱著縱著,就養成了無法無天的德行。
火焰把乳白的羊背烤出焦色,烏日更達來用短刀戳了一道,裡頭肥膩的汁水順著鋒利的刀鋒往下滴,落進火焰裡頭,立馬滋啦被烤乾殆盡。
林沁鼻尖嗅到香噴噴的肉味,饞得不行,朝烏日更達來撒嬌道:「阿爹~」
烏日更達來笑了一下,短刀刃尖在羊腹最軟嫩一處削了一刀,流暢的片下一片豐腴的羊肉,刃尖挑著,刀把遞到林沁手中,隨即轉動著懸在烤架上貫穿羊身的木桿,把已經烤的恰到好處的羊腹旋轉到上方,換了尚未烤熟的羊背一面去承受火焰的炙烤。
「謝謝阿爹~」林沁烏亮的眼彎成天上的月芽兒。
正要埋頭品嘗,耳畔一陣窸窣。
李榕由東廂房中踱出,月光和火光輕柔的灑在他身上,明亮又幽暗,應得他的容顏如仙人般雋美。
林沁的目光忍不住被他吸引。
他換上了原先褪下的黑色束衣,交領平整,沒有一絲褶皺,也沒有早前策馬風塵的痕跡,一絲不苟的沒入腰帶之下。
她想,他方才應當是在東廂房裡用白布巾擦了一遍身,除掉白日的汗水。
林沁臉頰被火焰照出紅亮,她低下頭,小聲嘀咕:「中原男人就是瞎講究。」
胡族男人一貫不拘小節,像阿爾斯楞,隔三差五還嫌上衣太束縛礙事,光膀子在家裡走來走去,熱得滿身是汗也毫無包袱。
過會兒,林沁又抬起腦袋,看著盤腿坐在自己兩臂之外的李榕,忽然就把挑著羊肉的短刀遞給李榕,說:「你是客人,我給你先吃羊肉吧。」
說這話時,草原大王林沁耳朵有點紅,直勾勾的看著李榕。
她認為,這是一種示好,彌補方才對他的冒犯。
尋常她可是不低頭的,希望他不要不識好歹。
李榕如琉璃的眼眸映著點點火光,目光轉向林沁;那一瞬,林沁幾乎屏息,耳旁柴枝在滋啦燃燒,她在他眼裡看到了自己,頭髮凌亂,臉頰通紅,肉嘟嘟的,有尚未消去的嬰兒肥,像個髒兮兮的小孩子。
忽然,林沁感覺腦袋一重,李榕扶正了她歪歪的森頭,紅瑪瑙和綠松石的串珠在晃動間滑過她的耳朵,涼沁沁的。
李榕笑了一下,也不知有沒有看穿林沁的小心思。
他從她手中取過短刀,低頭銜走那片羊肉,說,「恭敬不如從命。」
林沁有過頃刻愣神,她想,他一定是個很溫柔的男人,就如同他雋美的容顏一樣。
……
阿爾斯楞提著饢和羊奶回到庭院時,林沁已經吃上了,他走過去,盤腿坐下,倒了一碗羊奶,泡了一張饢進去,肥厚的掌心往她頭上一蓋,把李榕給她扶正的森頭又弄歪了。
林沁吃的正起勁,端起碗喝了口羊奶,腮幫子鼓鼓的,無暇顧及阿爾斯楞的報復行徑。
阿爾斯楞倒是不放過她,同烏日更達來道:「我歸家時,在路上遇到了歐陽先生。他攔下我說阿妹今日逃課了,布置的漢字作業也不交。這是得好好管管。」
烏日更達來飲盡碗中羊奶,才要開口,被林沁搶了先。
她翻了個白眼:「管什麼管,阿哥真的是,長大了就失憶了,你以前也不是讀書的料,問你,知道歐陽無忌四字怎麼寫嗎?」
歐陽無忌是住在羅加城中唯一一戶會寫字的中原人。
他早年在學堂讀過幾年書,在一本山水志上看到乾朝各地風光,自此扔掉筆桿子,遊歷山川湖海,年過不惑時,途徑塞北,沉迷於漫無邊際的青色草原,恰逢林沁的母親托婭在指揮眾人建造羅加城,她邀請歐陽無忌留下,歐陽無忌應允。
後來,托婭又把林沁囑託給歐陽無忌,讓他教她識字,還有一些中原知識。
奈何林沁天性頑劣,壓根不愛讀書,不講規矩,全無中原人尊老愛幼的謙卑之心,有時甚至會以捉弄歐陽無忌為樂。
歐陽無忌經常被氣得不行,想要把林沁這個學生退回給托婭,但礙於托婭的面子,話每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烏日更達來和阿爾斯楞一時被嗆的說不出話來。
林沁晃著腦袋,氈靴一翹一翹,得意的道:「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草原的女兒會賽馬,你們也別嫌我,我只是步你們的後塵而已。」
烏日更達來想了想說:「也不全是跟我們學。你娘不就有心思讀書麼?阿爹和阿哥也是希望你成才。」
「噢。」林沁一拍腦袋,「那我知道了,娘只有一個人,你們有兩個人,所以是你們把我教壞了。」
阿爾斯楞深深的吸了口氣,徹底放棄了與林沁溝通,埋頭吃著用羊奶泡過的饢。
李榕輕笑出聲。
林沁細眉一簇,虎凶虎凶的瞪過去:「幹嘛?」
李榕感慨:「我也有妹妹。但她與你個性截然不同。」
「你妹是怎麼樣的?」
「她呀,總是把事悶在心裡,不開口說。」
「不像你,你的嘴巴很活絡。」他不知是夸還是貶損。
林沁懷疑的瞥向李榕。
李榕從善如流:「是夸。」
「哼。」林沁從鼻尖哼出一聲,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