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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3:16:14 作者: 今天全沒月光
周梅幹了一輩子農活,力氣絕不是普通的婦女可比,向屹群從小被打到大,按理說已經習慣,卻仿佛仍然在咬著牙的血腥氣中聞到那股土和沙的味道。
隔著這麼遠,向屹群看不清任何人的神色,但屈辱和憤怒仿佛醜陋的蠕蟲一樣爬滿了他的全身。
他用力抓住周梅的手,一瞬間眼神嗜血,看起來讓人有些害怕。
但這樣的血色很快褪去,向屹群隔著很遠,看到祁汜站在余歸橈旁邊。
他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睛裡有著難以壓制的怨恨,仿佛這個世界都在背叛他。
他朝著那個方向才走了一步,周梅就已經拉住他,指甲仿佛要嵌進向屹群手腕的皮肉里。她聲音嘶啞,卻不顧一切地吼道:「我就知道——!!你就是要我們去死——」
說完這句,周梅忽然重重地推開所有人,轉身迅速地跑向樓下。
向屹群余光中看到祁汜似乎動了動,而他身邊的人也因此轉向這邊,目光好像落在自己身上。
——余歸橈。
向屹群轉開了視線,一瞬間覺得自己狼狽不堪。
他恨透了這樣淡泊的眼神,說來奇怪,余歸橈事實上並沒有主動挑起過衝突,甚至也沒有宣告過他的身份和目的,但向屹群就是覺得,就算那雙眼睛不含鄙夷、禮貌平和,一塵不染,但卻擁有無比殘酷的攻擊力,仿佛從雲端看過來,輕而毫不費力地繞過了他。
向屹群一瞬間轉過了頭,避開所有人的眼神,徑直向樓下衝去。
周梅到底年紀大了,即便發瘋一般地衝出去,沒過一會兒也就被向屹群追上了。
但是向屹群拉不住她,周梅渾身都在顫抖,喉嚨發出無意義的嘶啞聲,拼命掙扎著想要往外跑去。
向屹群抓住自己母親灰敗、破舊的袖口,一瞬間忽然湧上了難以形容的疲憊。
父親沉默懦弱,母親粗野做作,從小到大,向屹群幾乎就包裹在近於神經質的敏感中長大。
貧窮的家庭,壓抑的生活,無法言說的性向,每一根都是在這個家裡繃到極致的弦。
而為了讓這一根根弦不斷,向屹群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累了。
周梅還在用力地掙扎,向屹群卻沉著臉,一言不發地將她拉到了停車場。
向屹群不再說話,周梅的發瘋卻不知道為什麼逐漸弱了下來。
到最後,她沉默地坐在車內,試探著轉過頭,看著向屹群面無表情的側臉。
自己的兒子平時是很少生氣的,別說生氣,連失去耐心的時候都很少,從他父親生病之後,向屹群對待他們就更好了。
他最孝順,聽話,有出息,是他們一家的希望,以後要光宗耀祖的。
周梅想到那個企圖拉自己兒子斷子絕孫的男人,就不禁攥緊了拳頭;她想,向屹群總是沒錯的,他出去見過那麼大的世面,總是有可能碰到了什麼不好的人,他最容易相信別人,一定是被騙了,自己這個當媽的要替他清除障礙。
向屹群看一眼周梅的眼神,幾乎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恰逢紅綠燈,向屹群將車停在線上,看著不遠處刺目一般的紅,像是警告,像是禁止,又像是他這一輩子永遠不曾順利的障礙。
他看著這刺眼的紅,沒有轉頭,緩緩地開了口——
「媽,你早就知道了吧?我喜歡男人。」
空氣似乎剎那間凝滯了,但僅僅過了一瞬,周梅忽然爆發出刺耳的尖叫,似乎想要撲上來堵住向屹群的嘴。
但向屹群輕巧地閃開了,依舊用近乎平靜的語氣道:「我十五歲的時候就和男的在窯洞後那個土坯里啃過嘴,十九歲的時候在北京和一個酒吧認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上了床,二十一歲的時候說交了第一個女朋友,是我學姐,你們要看真人,但我根本沒有,就叫炮友把他同妻的照片發給我。」
「哦,你聽不懂是吧,就是跟我搞在一起的男人,家裡還娶了一個……」
「你閉嘴————」周梅理智全失,嘶吼著抬起手,正想要向下扇去,向屹群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底似乎帶著血紅的顏色,細看卻又什麼也沒有——
「我曾經也想娶一個。」向屹群的嘴角竟然還帶著笑,「不過跟你們想的不太一樣,我想娶個跟我一樣的。」
啪的一聲,向屹群感覺到仿佛有什麼重物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周梅這一巴掌扇得他頭都有點暈,臉被打得側了過去,口腔中冒出血腥氣。
向屹群舔了舔破了的嘴唇,面無表情地道:「媽,要不你和我當中死一個算了吧。」
手機在這一刻忽然響起鈴聲,向屹群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看清來電顯示,在旁邊的周梅卻好像看到了屏幕,她一頓,繼而突然發作,將手機搶了過去,用盡渾身力氣從窗外扔出,手機就這樣遠遠地砸在了地上。
向屹群愣了愣,繼而嘆了口氣,「您這是幹什麼?摔壞了就不用買了嗎?難道您會掏錢嗎?」
紅燈還有將近二十秒,向屹群看了看位置,覺得時間綽綽有餘。
周梅因為扔得向前,所以手機掉下去的高度並不高,不一定已經壞了,但等會兒車碾過,就是真的沒有再找回來的可能性了。
向屹群的旁邊和後面都沒有車輛,他拉開駕駛座的門,朝著手機摔到的地方跑去,彎腰撿起來之後,向屹群發現不僅沒有摔壞,甚至都沒有因為受到衝撞而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