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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3:16:14 作者: 今天全沒月光
祁汜曾以為那心情是不朽的。那樣珍重的感情,那樣頑強的自己,是什麼時候一點點丟掉的呢?余歸橈又是怎樣站在一旁,清醒地、不帶任何情緒地看著自己做夢?他是怎麼在天梯的盡處,抬頭望向深邃廣袤的星空,又低頭看著永遠在往上爬的人。
祁汜愣愣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心臟處傳來麻木的疼。他看著余歸橈,覺得他的面容從來不像此刻這樣模糊。
可是那雙眼睛那麼亮、永遠那麼亮,怎麼會肯騙他。
祁汜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自己好像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是怔怔地道:「你怎麼會知道……?」
余歸橈垂下眼,看上去幾乎像是憐憫的不忍,可是這慈悲只持續不到一秒,那雙冷靜的、聰明又洞察一切的眼睛,就又這樣清醒地看著祁汜了——
「我怎麼不可能知道呢?」
余歸橈安靜地注視著面前的人,「祁汜,你根本不會藏。」
明明沒有收到什麼真正的撞擊,但是祁汜的手卻神經質地痙攣了一下,他往後退了一步,隨即肩膀開始顫抖,然後是嘴唇,然後是手指。
祁汜用力地閉了閉眼,又馬上逼著自己睜開。
幸好,沒有眼淚。
祁汜的聲音抖成細碎的氣音,嘗試開口了兩次,才能說出完整的話——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祁汜沒能說完這句話,便閉上眼,覺得眼眶很燙。
他怕自己會哭,又迅速地扭頭,背對著余歸橈。
睜著眼也沒有辦法,閉著眼也沒有辦法,眼淚還是這樣掉下來了。
隨著冰涼的液體划過臉頰,祁汜忽然停頓了下,繼而笑了出來。由於嘴角翹起,祁汜嘗到了一點眼淚的咸,他怔然地重複道:「是啊,你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
儘管看不到祁汜的臉,但余歸橈覺得心臟某處傳來一陣緊縮的疼痛。他皺起眉,想走上前,也想讓祁汜轉過來看著自己,可是他身上什麼也沒有,也找不到合適的話,於是余歸橈只能道:「祁汜,你哭了嗎?」
祁汜依舊沒有轉過來,無論他此刻是哭還是笑,對於余歸橈來說都是拙劣的喜劇。
可是他的手指顫抖得停不下來,牙快要咬碎,口腔中好像能聞到鐵鏽味,心卻偏偏是一片荒涼的麻木。
祁汜知道不要再說話,不要再被碾碎,軀幹已如要傾塌,靈魂也像布滿傷口,可是他怎麼能不忘,怎麼能不問,怎麼能就這樣,看不到槍口便被殮葬。
祁汜咬著牙,逼自己說:「如果你知道?為什麼……」
余歸橈不知道該怎麼辦,沉默地站立著,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可能說出了祁汜不想要讓自己知道的話。
他垂著手,感覺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可是他迅速找到了補救的方法:「你不想我知道嗎?那好吧。」
余歸橈找到了立足之地,便恢復了鎮靜,他甚至將眼睫溫和地垂下,斂著眉目,很輕地仿佛安慰著道,「祁汜,沒有關係,什麼都不會變的,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見祁汜沒有反應,余歸橈停頓了一下,想起自己的重心,「但是你不可以放棄。」
他強調道:「祁汜,這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事,你不能再停下來了。」
然而祁汜依舊背對著自己,不說話也不回頭,余歸橈沉默了一會兒,只能用上最後的辦法。
他想到了自己準備了很久的禮物,想到一種清涼的薄霧和日出,余歸橈笑了笑,因為不習慣這樣展露,所以顯得有些拘謹,「祁汜,你再堅持一下好嗎?星星是免費的,但是我可以送給你。」
祁汜終於轉過身來了,他的臉上不再有淚,平靜得宛如什麼也沒發生過。但是余歸橈卻陡然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前方。
祁汜握著拳,努力不讓自己嘶吼出來,喉嚨在叫囂著疼,但是發出的音量卻並不大——「有什麼用……?」
他像受傷的小獸一樣和余歸橈對峙著,不易察覺地發著抖,但是不再哭了。
「有什麼用?!余歸橈,你告訴我,你的星星到底有什麼用?」祁汜用力地站在原地,想像自己的雙腳被釘上釘子,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挺直軀幹,不會倒下。
「余歸橈,你看的是幾百萬的、通過無數精密儀器測量成像的星星;而這世上有的人看的是透過破爛的窗戶邊、或者從泥水中倒映出,又髒又小,看也看不清楚的星星!你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祁汜抖著唇,心中全是戚然的苦,語氣卻回復了平靜,「我看不清楚,我也不要再看了,我不喜歡你,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余歸橈皺著眉,還要說什麼,但是祁汜顯然已經不想再聽,他對著余歸橈道:「你走吧,這裡是醫院,我還要陪著我媽。」
余歸橈的眉頭皺得更深,覺得祁汜已經進入一種不可理喻的情緒中,無法交談。他也感到有一點生氣,不明白祁汜為何要這樣混淆是非。
見已經無法得到理智的回答,余歸橈的臉色也逐漸冷了下來,但兩個人中總要有一個清醒的人,他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我今天先回去了,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不要因為一時的情緒放棄自己的人生。」余歸橈道,「祁汜,不要讓自己後悔。」
後悔,我會後悔嗎?余歸橈走後,祁汜默然地坐在走廊中,看著醫院的廊燈靜靜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