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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3:16:14 作者: 今天全沒月光
祁汜轉頭把這件事告訴了才升上博一,但是已經開始獨立負責交叉檢驗的余歸橈,余歸橈皺起眉,對此事只有四個字的評價:胡說八道。
當然,他不是這樣直接告訴祁汜的,而是祁汜從他的表情中揣摩出來的。
因為一些極其特殊的原因,祁汜現在已經不會再像剛上大學那樣每周都往余歸橈這裡跑了。
一是他的精力有限,二是祁汜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控制。
可是隨著暑假余歸橈開始向他補課,並嚴令提出要讓祁汜補上被浪費的時間,祁汜愈來愈覺得學習變成一件很吃力的事情。
不過也有可能是余歸橈成長得實在太快,就像祁汜用兩倍速來超越常人的進步流程,但是余歸橈本身就是十倍,或者百倍的。
再次在余歸橈建議他去聽的講座上睡著以後,祁汜變得心力交瘁,那種在他成長過程中常常會出現的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隨著余歸橈的要求變得越來越高,好像也同時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祁汜偶爾會變得很不想打開余歸橈發給他的資料、給他長篇長篇的文獻去閱讀,即使他知道這是余歸橈花費了時間去整理的。
如果說余歸橈是這個世界上最珍惜他時間的人,那麼祁汜恐怕會是第二個。
可是祁汜覺得他真的走得太快了,從前余歸橈的背影像一道美麗的風景線,能夠給祁汜的世界留下美麗的、宏大的剪影,可是當離得很遠而使背影變得過小時,祁汜覺得很難看清,那麼他就變得很倦怠,也很恐懼。
但是習慣既非朝夕能夠養成,就也非朝夕能夠改掉。
余歸橈讀了博士,開始不太經常呆在學校,每周都有很長的時間呆在位於西城的實驗室,按理說離祁汜更近了,但是他們確實見面變得更少了。
余歸橈很忙,實驗室為他提供了高能天文衛星和部分其它天文衛星觀測資料庫和數據分析環境,讓他能夠開展比此前範圍更廣,領域更精的對象研究,由於內容趨於專精化,那麼在研究道路上余歸橈正在面臨時間和精力的抉擇,要做的事情也就更多。
余歸橈不缺錢,祁汜和他見面的場所從遠在城郊的宿舍挪到了市裡的某棟公寓,但是余歸橈這次沒有給祁汜鑰匙。
祁汜整理了一周所面對的問題,將它裝訂成小冊子去向余歸橈請教。
祁汜最大的問題是數學天賦有限,因此註定很難進入頂尖層次的科學領域。余歸橈早就注意到祁汜的思維方式並非邏輯的而是形象的,他或許更適合做藝術家,因為他身上有極度的浪漫主義傾向,太依賴主觀與直覺,這或許是祁汜的特點,但卻絕不是數學的優點。數學當然也浪漫,但那是感性的,並非能夠得到余歸橈的承認。
可是這也無傷大雅,或許兩個人對道路前面的阻石都看得心知肚明,但是誰都不言及房間裡的大象。
祁汜選了,而余歸橈認可了,所以他就幫他跨過。
祁汜也並非不清楚,宇宙具有統一性,和他光怪而缺乏意義的思考並不是一回事。光速是常量,守恆是真理性質的定律,恆星發光與一個常數緊密相關,這世上總有一些既不依賴時間、也不依賴位置的,永恆的事物,他們都無法達到,但活在其中。
可是余歸橈不僅活在其中,他還清醒而智慧地活在其中。每次念及兩人之間的距離,祁汜都在想自己為什麼從小到大會喜歡這樣一個像玫瑰、像瓷器、像銀河一樣的人,但是只要想到余歸橈那雙專注的、和這個無趣世界格格不入的眼睛,他就覺得生命中能夠遇到這個人已經是大多人都無法企及的恩惠。
天才是非常非常,性感的。
可是這樣的感情不能再持續下去。祁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從來沒有想過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余歸橈,這將成為他一生的秘密。
但是追逐他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靠近的過程已經如此艱難,但近了又能怎麼樣?
祁汜不知道,他也沒有深入地想過,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停下來。
他曾經和知曉他性向秘密的一位學姐隱晦地講過自己曲秘的心事。祁汜問自己的朋友:「你有沒有遇到過那種,只要你不喜歡,他就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聽起來簡直像個病句。祁汜看對方似懂非懂的樣子,磕磕絆絆地開始辯解:「這個好不僅是指他本身好,而是他對你來說也是好的,是完美的。」
學姐已臨近畢業,對這種彎彎扭扭的曲折情事看得十分明白,她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對祁汜道:「我懂。世界上是有這種人,特別特別好的人,但你千萬不要愛他。」
此時祁汜靠在地鐵上的扶杆,看著窗外廣告牌掠過的霓虹剪影。他想,他也不想要愛的,只要他不喜歡,余歸橈就是那麼美好的存在,是他一生的財富和驕傲。
祁汜抱著整整一厚摞的資料,他也想像學姐一樣遊刃有餘地說出「不要」的話,可他並非沒有幻想過可控的自我——
祁汜能不能只要余歸橈的好,只要余歸橈不傷人的美麗,要他高中時侯為祁汜畫在黑板的星圖,不要他的天才和那麼那麼龐大的宇宙,這樣祁汜或許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但是祁汜想,起碼自己是唯一的。余歸橈有同學,有同事,但是他只有祁汜一個發小,同伴,朋友。
成為天才的朋友或許是要比常人多付出一些的,祁汜如是安慰自己,他走到余歸橈的公寓樓下,保安為他刷卡進了樓,祁汜搭乘電梯來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