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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06:44 作者: 九月輕歌
    「師父……」裴行昭望著老人家,眼睛酸澀,但是眼底乾涸。

    鍾離玄笑容慈愛,「這樣一來,我們也能時不時碰面,說說話,不好麼?」

    「好,好。」裴行昭整顆心充盈著無盡的暖意,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你、居墨與我的淵源,我會如實告知皇上。」

    裴行昭頷首,「聽您的。」她明白,這也是恩師的一步探路棋。

    不管怎麼說,正常來講,皇帝與她都該是相互防備忌憚,就算如今一團和氣,也難保誰經年後暗起殺機。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老爺子想為她摒除這種隱患,要麼就乾脆促使矛盾早日爆發早日了結,無需長年累月記掛。

    .

    這一陣,皇帝正在打自己的小九九:最近的好事很多,母后的心情很不錯,他應該抓住時機,提出再度離宮修煉。

    正打腹稿的時候,馮琛告訴他,有位世外高人到訪清涼殿,正在與太后敘話。

    「道骨仙風,鬚髮皆白,竹簪布衣,卻是活脫脫神祇下凡——見過的人都這麼說,以奴才愚見,這位高人便是通玄真人。」馮琛這樣說。他早就被皇帝帶入修道界了,對這種事分外緊張。

    皇帝面露狂喜,「鍾離真人?你說的是他老人家?」

    馮琛有理有據地分析:「太后娘娘當即召見的,也只能是他老人家那樣的人物吧?而除了他老人家,怎麼樣的布衣能輕輕鬆鬆來到皇城,覲見太后娘娘?漕幫沈幫主大抵有這份兒魄力,卻是不會這樣堂而皇之。」

    「對對對,你說的在理。」皇帝搓著手,開始在乾清宮轉磨,心裡已經要樂瘋了,「朕要是這就趕去拜見,會不會顯得太毛躁?可要是不去,老人家走了,那可就又沒地兒找了……」認真地犯起愁來。

    「可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馮琛也很頭疼,「萬一要真是,您哪怕親眼見一面,聆聽鍾離真人一句教誨,也能受益多年啊。」言外之意是,您還是別要面子了,顧著里子比較好。

    「母后要是不悅可怎麼辦?鍾離真人重要,母后也是一樣的。」

    馮琛嘀咕道:「您這點兒喜好,太后娘娘聽得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

    皇帝板了臉,下一刻就仍是覺得很有道理,把臉一抹,站起身來,「快給朕更衣!」

    一刻鐘之後,皇帝站在了清涼殿的書房裡,用仰望神明的目光望著鍾離玄,滿臉虔誠。

    裴行昭根本不知道怎麼為二人引見,亦不曉得怎樣應付這樣的場合,索性也就不應付,步履輕快地出門,去內務府找林策喝酒下棋。

    林策把值房用八扇屏風隔成了里外間,這會兒窩在裡間的美人榻上睡回籠覺。

    裴行昭命人噤聲,自己也不打擾她,坐在美人榻一旁的圈椅中,見茶几上有酒,自斟自飲。

    這會兒的心情,實在需要些酒來壓一壓,緩一緩。

    幾杯酒喝盡,林策揉著眼睛醒來,見到裴行昭,險些滾下美人榻。

    「沒事兒。」裴行昭失笑,忙安撫她,「就是來你這兒坐坐。」

    林策拍了拍心口,「我的太后娘娘,清涼殿那麼大地方,擱不下您啦?」實在沒想過,小太后會跑來自己這兒串門。

    「可不就是擱不下了。」裴行昭扔給她一個水蜜桃,「吃點兒好吃的,醒醒神,下盤兒棋。」

    「噯。」林策索性又窩回去,捧著又脆又甜的大桃子啃起來。

    裴行昭瞧她一眼,笑。這姑娘實在是個開心果,不用刻意逗誰,就總能引得人發自心底地笑出來。又喝了一口酒,她慢條斯理地道:「瞧著你這麼閒,過兩日我出宮去,你跟著,還有瑟瑟。」

    「是嗎?那可太好了。」林策滿口應下,問都不問要去哪兒,「趕明兒就開始安排。」

    「嗯。」

    這邊君臣兩個扯著閒篇兒,又擺上一局棋,心不在焉地落子,那邊的皇帝已經將鍾離玄請到乾清宮,奉為上賓。

    已經寒暄過,也說了不少,皇帝還是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執意請鍾離玄坐了,自己則小學生似的侍立在一旁。

    鍾離玄瞧著,心裡又是笑,又是嘆氣:這塊料,實在不適合做皇帝,行昭這一天天的,居然也忍得了。他不得不客套:「皇上不坐,焉有貧道落座的理,禮數不可廢。」說著便要起身。

    皇帝連忙阻攔,「不不不,您得坐著,朕有要事相求。」說著也不等鍾離玄應聲,顧自道,「朕聽說過,您醫術了得,而且識得不少聖手,定是實情吧?」

    「醫術尋常而已,卻當真識得一些醫術高明之人。」鍾離玄道,「皇上要貧道為哪位貴人把脈麼?」

    皇帝輕輕地透了一口氣,神色愈發懇切,「朕要求的,是您得空看看太后的脈案。」說話間,不自覺地不再拘禮,「母后傷病纏身,這是誰都知道的,我奉父皇之命,一直命太醫院裡的二鄭悉心服侍,只怕他們醫術有限,不能很好地幫母后調理。這事兒您就算是為了江山社稷,也得多費心,母后不安,則朕不安,則天下不安。」

    鍾離玄於是和某一日的裴行昭一樣,明白了一件事:這廝比行昭自己還怕她死。

    不,這麼說也不對。行昭那小兔崽子,從來就沒在乎過她那條小命。

    他的心踏實了幾分,總算是明白,行昭為何一直縱容著皇帝偷閒躲懶沒個正經,因為這人是打心底認同且關心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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