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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06:44 作者: 九月輕歌
「我著手翻案期間,有一名捕快將所知的事情告訴我。他親眼所見,有一名樣貌出眾的少年郎夜訪姚太傅,翌日帶著一名江湖中的製毒高手再度登門。從那之後,陸麒與楊楚成便中了毒,身體每況愈下。姚太傅死之前也提到了此事,但他不知道你的真名實姓。」
「還有這種事?」林策望了望裴行昭,又看了看楊攸,「也就是說,這廝從那時就已是付雲橋的幫凶?」顯然之前並沒想到。
楊攸認同地點了點頭。她知道哥哥在獄中中毒的事,也知道是姚太傅下的手,卻還沒弄清楚毒是從何而來。而裴行昭也無疑是剛剛將線索串聯了起來,有了定論。
裴行昭直接鋒利的視線似能穿透付笙的心魂,「陸麒、楊楚成如果沒中毒,我安排的親信便能將他們從監牢中劫走,最多韜光養晦幾年,便能重回官場。
「可他們告訴我的親信,用不著了,出去也活不成了。這樣的話,大可順其自然,用他們的死警醒所有袍澤,要時時刻刻防範聖心與佞臣對武官的忌憚。」
用不著了,出去也活不成了,兩位異姓兄長其實還說了一句,不如讓我們早些解脫。
知曉他們是這樣的取捨,裴行昭是什麼心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死不如賴活著,她曾和他們就這句話聊了不少,選擇的路是一致的,不介意賴活著。但是,原因不同。
如果有朝一日蒙冤受辱,她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熬到報仇雪恨之日,哪怕惡名昭彰,哪怕大開殺戮。
陸麒與楊楚成的心思則是,如果蒙冤受辱,也會熬下去,但如果報仇雪恨的後果是換來更深的誤解更惡劣的罵名,情願不做反抗,生死有命。
所謂賴活著,他們還有一種看法:如果身軀上有了生不如死的痛苦,不論如何也要支撐下去,但若支撐全無益處,只是平白多受一段折磨,也就只能尋求解脫了。
當時裴行昭很理解,也贊同,卻是如何也想不到,討論的話題成為現實,自己根本不能面對兩位兄長的選擇。
到那關頭才明白,在乎的親人,哪怕他多活一天、一個時辰,也是彌足珍貴,也願意用任何代價去換取。可那樣做的後果又是什麼?是眼睜睜看著他在痛苦的煉獄掙扎。
她恨死了姚太傅,也恨死了研製出那種劇毒的人——是個江湖中出了名的製毒高手,韓楊韓琳早已幫她擒獲,她把他挫骨揚灰了,並不解恨。
楊攸紅了眼眶。
林策想過去抱一抱她們。
許徹神色黯然,無聲地嘆息。
「付雲橋、姚太傅和你要報復我,說實在的,做到了。我這幾年,說是魔怔了也不為過。」裴行昭的笑容里有淡淡的諷刺,深深的蒼涼,「我早就想到了,歸根結底,兩位袍澤因我殞命。有姚太傅擺著,還有什麼想不到的?」
付笙始終與她對視著,到了此時,有了幾分心虛,也終於開口說話了:「以往聽聞,裴映惜無所畏懼,我其實並不相信,直到此刻才發現,傳言非虛。」
「人犯錯,很多時候就是因懼怕而起,怕窮,怕失去,怕人瞧不起。我不怕,我沒有重獲新生的運氣,也不想再重來,我只是個明明要死掉卻獲救的人。」
付笙頷首,「受教了。昔年救你的人,就是陸麒和楊楚成?」
「對。」
付笙嘆了口氣,「明白了。」繼而笑了笑,「我也就不得不更承認,我們的報復成功了。令你魔怔這麼久,已足夠影響你這一生。你能釋懷,卻不能放下,到死也不能。」
「為何要放下?我又不想做六根清淨的方外之人。」
「你的一生,只有八年了。」
裴行昭想一想,「足夠了。」
付笙流露出欽佩之色。
裴行昭和聲道:「如果你真是重活一世,有沒有想過,蒼天給你這份眷顧,為的是要你脫離那個不堪的家,活出個人樣兒?」
付笙微微一笑,「我也想過,興許就是如此。可是裴太后,你該比誰都清楚,活得堂堂正正為人擁戴是怎樣艱辛的一條路,太難了。而這世間最容易的事,就是學壞,走上歧路。」
「沒錯。但我從不是堂堂正正的人,我只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圖的是心愿得償,心裡安生。」
「你的手段總是過於殘酷狡詐陰狠,直接把人處死還算好的,最可怕的就是用只有你才想得出的軟刀子磨人。話說回來,假若先帝不曾答允翻案,你早已興兵造反了吧?」
裴行昭笑了,「對。冤案這回事,必須由當時經手的帝王承認過錯,留給他的後人來做,總歸差了點兒意思,被世人懷疑不過是新帝要找由頭做點兒功績。」
付笙無疑是贊同的,頷首後道:「那我倒是很好奇,你造反的打算。我相信,這世間沒有你願意廝守的男子,不會為了留下骨血與誰成婚;家族於你亦是可有可無,你可以善待在你手裡活下來的人,卻絕不會認為他們有執掌軍國大事的本事。那麼,你只能擁立新帝,那個人是誰?」
「那種人可不難找。」裴行昭笑笑的,「皇上心中有軍民,卻是懶驢上磨,與他性情相仿與我政見相同而更勤勉的人,不在少數。」
「也是。一方面,你的人緣兒極差,意味的卻是你在另一面人緣兒極好。」
「或許。」
「你似乎不想知道官場中的牆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