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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06:44 作者: 九月輕歌
原因無他,重用女子中的人才,是從先帝在位期間才施行並推廣的,對此心懷牴觸的文官不在少數——尋常武官服不服一個人,不分文武亦不分男女,他們只看實打實的排兵布陣的方案和取得的功績,認可了,也便真的認可了,起碼絕不會處心積慮地算計謀害同道中人。文官尤其言官卻是不同。
晉陽殞命沒引起質疑,主要是因為她親筆寫就了認罪悔過的摺子,對於看不過女子當權的大多數人來說,不過是死一個少一個的事兒,才不會認真追究。
攝政的兩女子死了一個,還剩一個,要是不找機會或製造機會生事給她添堵,才是怪事。
其實那種事要是深想,結果最起碼也是誰也討不到好處的事兒,可很多人為人處世就是不用想太多的。
要不然,何以有那麼撞死在金殿、被處以極刑的死諫的言官?他們那股子想要以一死青史留名的迫切與視死如歸,不做其同類,便不能明白。
可那些人又有誰深想過,他們的多少前輩在很多人眼裡,不過是一根兒筋、禍及九族的令人難評功過是非的存在罷了。
或許,那些人也不願想不算成功的前例,只想成為那些人里真正為萬人稱頌的翹楚,且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成為那一類人。
裴行昭正對此心生隱憂的時候,官員之間便出了一檔子事兒,事情還不小,關乎言官和武將中的兩個重臣:
大半夜的,在京城的長街之上,英國公把右都御史方誠濡打了。
說起來,不過是英國公給了方誠濡一巴掌,但武官出手,總要分用沒用真力。英國公用沒用真力,沒人敢說,但方誠濡被抽得當即昏迷不醒卻像是實情——起碼次日清早趕到宮裡告狀的時候,面頰上浮著五指山,氣色倒也像是患了重病似的蠟黃。
方誠濡不是自己來到清涼殿的,來幫他鳴不平的文官、言官不在少數。
所以,挺少見的,裴行昭大上午的就要面對一眾揪著一件事顛三倒四地訴苦、申斥、指桑罵槐的官員。
她聽了一陣,又凝神觀望了一陣,將視線鎖住方誠濡:「方御史,你說的重點是,你被英國公打了一巴掌,哀家知道了;你的同僚的重點是,言官饒是親王帝王也不可輕易責打,英國公已算藐視王法,哀家也知道了。可哀家還不知道的是,你與英國公到底起了什麼言辭間的衝突,以至於他對你動手?」
方誠濡回望裴行昭的目光有點兒冷,也有點兒意料之中的得意,「微臣不曾稟明太后娘娘,便是擔心說了也不作數,您根本不相信,如此一來,便不如您將英國公請來,問問他怎麼說。他若如實回答,臣無二話,若他胡編亂造,臣再駁斥也不遲。這橫豎都是一樣的,太后娘娘說是不是?」
裴行昭目光也變得涼涼的,隨後融入的卻並非對方的得意,而是輕蔑,「你既然擔心說了也不作數,又何必進宮來說?難道你的擔心在哀家這兒,早一些與遲一些是有差別的?哀家不這麼看,哀家認定的事情,不管誰說什麼都未見得能有所改變。」
「……」方誠濡哽住。怎麼會有這樣的上位者?她怎麼能明打明地不講理?
「你可思量清楚,要麼自己說清楚原委,要麼就將此事略過不提。哀家不可能照著你以為的那樣行事。」裴行昭的重點其實是在末一句,想讓這起子言官見好就收,大事化小,放棄追究這件引發文官武將衝突的事。
但是,方誠濡關注的重點只在她前半段言語,迅速權衡之後,道:「昨夜臣多喝了幾杯,在街頭與英國公偶然遇見,真的是有些喝醉了,奚落了他前些日子在大殿上質疑馬老將軍提議事項的事兒,話趕話的多說了幾句,萬沒想到竟惹得他忘了奉行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處世之道,對臣揮拳相向。這便是事情的起因,還請太后娘娘明鑑,為臣做主。」
其餘官員紛紛出聲附和,一副如何都要討個說法群情激憤的樣子。
這要是不把英國公喚來說說原委,給個說法,這些人保不齊就幹得出在午門前乾嚎的事兒。裴行昭忍著氣,作勢一邊斟酌一邊批閱摺子,實則寫了張字條,不著痕跡地遞給身側的李江海,同時吩咐道:「去傳英國公進宮來回話。」
李江海若無其事地拿好了字條,領命出宮之後,才將字條展開來看,發現是言簡意賅地寫著方誠濡的說辭,那便不是交代他什麼,而是要他給英國公看,要英國公提前有個準備。
那麼,這樣說來,小太后根本就沒在意過英國公與馬老將軍作對的那一茬?
一定是的。事實讓李江海有了定論,也便知道該如何跟英國公說話了。
之後,英國公看到小太后親筆寫就的甚至稍顯潦草的字條,沉默了好一陣子。
他沉默期間,李江海把一應相關見聞娓娓道來。
「多謝太后,多謝公公。」英國公望著李江海,彎了彎唇,「事情因我而起,我會盡力平息事態。」
李江海沒做多想,想著他這樣的表態,便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家小太后為難了,這是最重要的,因而再無別的憂心,請他隨自己從速進宮回話。
英國公到了清涼殿,裴行昭讓他和方誠濡理論。
方誠濡指了指自己浮腫的面頰,冷笑道:「國公爺,您勢大,是託孤重臣,可這毆打言官的罪責,是不能推卻的吧?」